“阿瑪明鑑,孩兒既受皇瑪法之重託,自當兢業而爲,縱萬死亦不辭!”
弘曆苦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纔有了出頭之機會,心中自是豪情萬丈,哪怕即將面對着的是平生大敵的弘晴,他也不肯有半點的示弱,表起態來,自也就慷慨激昂得很。
“嗯,爾能有此心便好,唔……,先生,依您看,皇阿瑪此舉可有甚深意麼?”
弘曆的表態不可謂不高調,然則四爺卻顯然並不爲所動,此無他,決心人人會表,可表歸表,做卻是另一回事兒,面對着弘晴那個妖孽一般的人物,四爺自己都有些束手無策之感,自是不相信弘曆真能憑着自身的力量去擊敗弘晴,尤其是此番雙方對搏的地兒還是工部這個弘晴的主場之地,四爺自是不怎麼看好弘曆此去,當然了,不看好歸不看好,泄氣的話麼,四爺卻是不會說出口來的,也就只是面無表情地敷衍了一句,旋即便轉開了話題。
“政務之要千變萬化,卻不離其宗,唯平衡二字罷了,今之朝局既已有所失衡,陛下自須得設法平衡之,卻又有甚難猜之處哉。”
鄔思道哂然一笑,不以爲意地便道破了老爺子此番安排之用心所在。
“這……”
鄔思道已是說得很分明瞭,可四爺卻兀自茫然不得其解,沒旁的,概因在四爺看來,朝中勢大的乃是八爺,老爺子要玩平衡,那也該是扶持三爺去抗衡八爺,又怎可能會做出去扯三爺後腿的事兒,這顯然與理不合。
“嘿,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四爺若是真坐上了那位置,也就該能明瞭陛下的一片苦心了。”
儘管四爺不曾說出口來,可其之內心所思卻又怎能瞞得過鄔思道的法眼,然則鄔思道不單沒有解惑,反倒是戲謔地一笑,不甚客氣地譏諷了四爺一句道。
“先生說笑了,小王,唔,皇阿瑪此舉……”
四爺儘管臉皮也算是厚的了,可也架不住鄔思道這等刮骨一般的譏諷,自是有些掛不住了,可卻又不好發作出來,沒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着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世人只知八爺勢大,豈不知三爺纔是真正勢大之輩,王爺且好生想想可是這麼回事?”
鄔思道臉上的戲謔笑容一收,面色陰冷地笑了笑,點出了最關鍵的根本之所在。
“唔,那倒是,莫非皇阿瑪這是要限制老三麼?”
被鄔思道這麼一說,四爺這才猛醒了過來,細細一算,赫然發現三爺一方潛藏在水面下的實力真可謂是強得驚人,就算不如八爺,也斷然不會差得太遠,之所以不顯山露水,只不過三爺從不曾發動過罷了,真要動將起來,那絕對可以跟八爺分庭抗禮了的,心一驚,話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了。
“呵,王爺這話對,也不對,陛下限制三爺固然是有的,可着眼點卻是落在八爺身上,所謂先抑後揚便是這麼個道理,這麼說罷,若是陛下龍歸大海在即,就眼下之勢而論,能上青雲者,唯三爺也!”
鄔思道這回倒是沒再調侃四爺,哪怕四爺這話錯得實在有些離譜,而是面色凝重地點出了一個鐵的事實。
“這,這……”
四爺看似無爭,可實則無時不刻不在盼着大位,此際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當真有若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心已是沉到了谷底,面色煞白地支吾着,半晌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爺莫急,鄔某並未說陛下將昇仙罷,嘿,陛下自幼打熬的好身子骨,又正值春秋鼎盛之際,豈能真坐視諸般阿哥胡亂黨爭,有所安排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這其中將小王爺安排去工部,便是爲此。”
鄔思道搖了搖頭,一派胸有成竹狀地開口解釋了一番。
“哦。先生之意是……”
一聽鄔思道這般解釋,四爺沉到了谷底的心立馬又活泛了起來,緊趕着便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欲用三爺牽制八爺,卻又擔心三爺趁勢坐大,這纔會安排王爺去牽制三爺,至於落子處麼,顯然是以工部爲佳,此舉妙用無窮啊,一者可分三爺之精力,二來麼,也不凡觀聖孫之可能。”
鄔思道捋了捋胸前的長鬚,自信滿滿地一笑,將謎底就此揭了開來。
“原來如此,先生可有甚應對之良策否,還請不吝賜教。”
一聽觀聖孫之可能,四爺的心當即便狂跳了起來,沒旁的,只因他已是領悟了鄔思道此言背後的暗指——既是要觀聖孫,那就證明他四爺還有着上位之可能,哪怕這等可能只有那麼一線,四爺也斷然不想放過,心一喜,對弘曆去工部一事,自也就多了無窮的期盼,這便緊趕着問策道。
“弘晴此子實非尋常之輩,在工部已是經營日久,地位穩固,若欲正面對決,小王爺難有撼動其之可能,唯有劍走偏鋒,方纔能得一線之勝機,某有一策,當……,或可奏奇效焉。”
鄔思道沒再賣甚關子,直截了當地便將所謀劃的應對策略細細地道了出來。
“唔……,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老八那頭若是橫加掣肘,那……”
四爺並未急着下個決斷,而是默默地思索着,將鄔思道所獻之策細細地咀嚼了良久之後,方纔謹慎地提出了疑慮之所在。
“王爺無須過慮,此事於八爺雖是有損,然,某料定其定會樂觀其成!”
鄔思道敢獻此策,自是早就推斷過了諸方之可能反應,對八爺的心態也早就做過了詳盡的分析,心中有底之下,回答起四爺的疑問來,自也就輕鬆淡定得很。
“也罷,那就這麼定了,歷兒可都聽清了?”
四爺皺着眉頭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定奪,自不再多遷延,這便首肯了鄔思道的謀劃,側頭望向了臉色已是微紅不已的弘曆,語調微冷地問了一句道。
“阿瑪放心,孩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弘曆可是早就盼着能跟弘晴真兒個地拼殺上一回的,此際聽得四爺發問,哪有不趕緊表態的理兒。
“嗯,此事幹系重大,歷兒當謹慎爲之,一是要謹慎,莫要留人把柄,二是要敢爭,莫畏強權,爾可都記住了?”
四爺對弘曆之能力雖是很滿意,可說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概因此番弘曆要面對的人可是心狠手辣的弘晴,縱使謀算已無大的差池,然則要說到絕對把握麼,四爺卻是不敢拍胸脯做保證的,也就只能是淳淳叮嚀了一番。
“是,孩兒都記住了!”
儘管明知道自個兒與弘晴之間有着明顯的地位差距,然則弘曆卻並不服輸,在他看來,弘晴之所以能竊據高位,那不過是運氣使然罷了,佔的是搶跑的優勢,此番若是大事能成,他弘曆未嘗就不能跟弘晴分庭抗禮上一番,一念及此,回答起四爺的問話來,自也就滿是憧憬的豪情……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爺已在內院書房等您多時了,說是讓您一回府便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曆那頭如何豪情迸發,卻說弘晴耐着心頭的煩躁,勉力處理完了公務,便即往自家府上趕了去,待得在府門前的照壁處下了轎子,天早已是黑透了,沒等其站穩腳跟,就見墨雨已是打着燈籠湊到了近前,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得,老爹看來是真急了!
弘晴自是清楚三爺如此着急相召之用意所在,無非是想了解一下老爺子將弘曆派到工部去的具體緣由何在罷了,說來實也無甚稀罕可言。
“知道了,前頭領路!”
弘晴此際心情其實也煩得很,原本並不打算急着去跟三爺彙報的,然則三爺都已將人派到了大門口等着了,不去自然不成,沒奈何,也就只能是不耐地揮了下手,簡潔無比地吩咐道。
“喳,小王爺,您請!”
墨雨如今已是內院書房管事,專一幫着李敏銓打理三爺手下的情報系統,消息遠比一般人靈通,自是早就知曉了弘曆去工部的事兒,又怎會不知自家小主子心情定然不好,自不敢多囉唣,趕忙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提着燈籠,照應着弘晴向內院趕了去。
一路無話地到了內院書房,方纔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倒揹着雙手,心神不定地在房中來回地踱着步,而陳、李兩大謀士則是盡皆微閉雙眼地端坐着不動,顯見事已是議了好一陣子了,卻並未議完,而是陷入了僵局,很顯然,缺了弘晴這個當事人,議事的格局顯然不成格調。
“孩兒叩見父王!”
儘管此際已是又累又餓,可該盡的禮數卻是少不得要盡上一番的,弘晴也只能是壓住心中的躁意,大步搶到了三爺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了安。
“晴兒回來了,好,那便議議罷,今兒個皇阿瑪是怎生讓弘曆去的工部?”
三爺今兒個可是一得知皇城裡傳出來的消息,便即趕回了府,爲的便是等弘晴回來議事,卻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時辰,心中的躁意早已是濃得驚人,此際一見弘晴已到,顧不得噓寒問暖,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迫不及待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