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兵,上前架炮!”
就在鳥居彥三率部已將衝上宇治川西岸之際,一直默默觀戰着的德川吉宗突然一揮手,高聲下了令。
“哈伊!”
德川吉宗這麼一下令,站在其身旁的銃兵奉行立花之助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着應了一聲,縱馬便衝回了本部,一聲令下之後,一隊隊倭國炮手立馬推着一百二十餘門舊式火炮開始了前壓,不過麼,卻並未將所有火炮盡皆擺放在一處,而是分散成了六個相對獨立的炮羣,顯然是接受了昨日前軍銃兵慘敗的教訓。
“重炮,給我開火,端掉倭奴的炮陣地!”
此際戰亂正頻,城下陣地的清軍都在苦戰之中,哪怕炮兵千總路承忠也不曾注意到敵軍後陣的小動作,只顧着指揮手下炮兵猛烈轟擊倭軍的衝鋒隊伍,倒是站在城門樓上的秋山卻是銳敏地發現了倭軍趁亂前壓炮兵的小動作,自不敢大意了去,這便嘶吼着下了將令。
“轟、轟、轟……”
城頭的六門重炮早已待命多時,這一聽秋山下了令,自是不敢稍有耽擱,但聽六聲悶響過後,六枚巨大的炮彈便已是呼嘯着向倭軍其中一處炮兵陣地砸了過去,瞬間便炸出了六朵紅黑相間的蘑菇雲,巨大的爆炸聲中,無數的彈片四下橫掃,措不及防之下的倭國炮手們當即便死傷了二十餘人,可縱使如此,也無法嚇阻住倭國炮手們的架炮行動。
“目標:城下敵炮陣地,開炮!”
倭國中軍炮手們都是德川家的精銳,訓練有素,戰術動作極爲的嫺熟,城頭守軍的六門重炮只來得及發射兩輪,倭國炮手們已是將舊式火炮架了起來,隨着立花之助一聲令下,殘存了百餘門舊式火炮開始了發射,一陣密集的炮彈呼嘯着落向了清軍左右兩個炮陣地,剎那間便炸得清軍炮兵們陣腳爲之大亂。
“該死,反擊,給我轟他孃的!”
路承忠先前只顧着指揮手下炮羣狂轟衝鋒倭軍的後陣,當真就沒注意到倭軍中軍的架炮行動,這一被偷襲之下,一下子損失了三門步兵炮不說,便是連他自己的額頭也被彈片給拉出了一大道血口,頓時便令路承忠大爲光火不已,一把推開試圖上來爲其包紮的戈什哈,氣惱萬分地嘶吼了起來。
“出刀,衝,把倭狗子趕回去!”
路承忠的炮羣這麼一轉移重心,衝鋒中的倭軍壓力頓減,光靠火力已是難以壓制住倭軍這等不要命的狂衝了,眼瞅着情形不對,塔山登時便急紅了眼,一把抽出腰間的指揮刀,大吼了一聲,率部發動了兇悍的反衝鋒。
“衝啊!”
塔山這麼一帶頭,清軍官兵們自不敢有違,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步槍,齊齊抽出腰間的戰刀,呼嘯着便衝出了戰壕,如怒濤般向倭軍撲殺了過去。
“板載!”
被清軍火力打的死傷慘重的鳥居彥三所部這一見清軍撲殺而來,不單不懼,反倒是勇氣陡增,殘存的一千三百餘倭軍狂呼着口號奮勇向前,很快便與清軍廝殺成了一團,戰刀對武士刀,打得個慘烈無比,到處是刀光霍霍,人頭滾滾落地,殘肢斷臂漫天飛舞,都已是殺紅了眼的雙方將士就這麼在河岸與冰面上絞殺成了一團。
倭軍的舊式火炮數量雖多,可無論是裝填速度還是炮彈的威力,都比清軍差了老大的一截,幾個回合的炮戰下來,固然又擊毀了兩門清軍步兵炮,打死打傷了清軍二十餘炮手,可相形之下,倭軍的傷亡卻是清軍的數倍,前後加起來,足足有近四十門炮被清軍摧毀,更有兩百餘炮手非死即傷,可就算這樣,倭軍炮手們也沒有放棄,依舊在與清軍炮兵們死命地糾纏着,雙方你來我往地打得個地動山搖!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激戰依舊還在持續着,不止是炮戰打得膠着,河西岸處兩軍的混戰也依舊沒能分出個勝負,沒旁的,倭軍的兵力是佔有優勢,可除了鳥居家的兩百餘武士有戰鬥力之外,餘下那些個臨時徵召來的平民戰鬥力着實是不堪,哪怕不要命地死拼,也不是訓練有素的清軍官兵之對手,往往要兩人甚至三人才能與一名清軍士兵相抗衡,也就只是靠着這等死纏濫打,方纔勉強與清軍殺得個難解難分。
眼瞅着己方部隊遲遲拿清軍不下,德川吉宗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沒旁的,時間如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些,他已是拖不起了——京都昨夜陷落的消息儘管尚未傳開,可紙是保不住火的,哪怕德川吉宗已是下了封口令,甚至不惜殺人滅口,卻也註定隱瞞不了多久,一旦在宇治城下遷延不前的話,消息一準會傳遍全軍,到那時,各藩只怕都會別有想法,軍心怕就得散了去,德川吉宗必須搶在消息蔓延開去之前與清軍展開決戰,從而迫使各藩不得不停在德川家的戰車之上,很顯然,這等膠着的戰況自是不能令德川吉宗感到滿意。
“命令:所有火炮全力覆蓋河西戰場,不得有誤!”
面對着僵持不下的局面,德川吉宗不打算再等了,這便一揮手,冷血無比地下了道命令。
“八嘎,你說什麼?”
正在指揮己部炮兵與清軍鏖戰不休的立花之助一聽傳令兵將德川吉宗的命令傳達出來,當即便怒了,一把抓住那名傳令兵的胸衣,氣急敗壞地便吼了一嗓子。
“大將軍有令:所有火炮全力覆蓋河西戰場,不得有誤!”
那名傳令兵儘管被立花之助的怒火嚇的個面色慘白不已,可還是強撐着將德川吉宗的命令再次重複了一遍。
“八嘎!”
立花之助氣惱地將那名傳令兵推倒在地,可還是不敢有違將令,沒奈何,也只能是牙關緊咬地嘶吼着,將德川吉宗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轟、轟、轟……”
倭軍炮手們的戰鬥力限於火炮本身的不足,或許不是很強,可就執行命令這一條來說,卻是向來一絲不苟,哪怕這道命令真執行下去,死傷的己方士兵絕對要比清軍多,卻也無人提出質疑,很快便冒着清軍的炮火襲擊調整好了炮位,隨着立花之助一聲令下,殘存的八十餘門火炮同時開火了,八十枚炮彈鋪天蓋地地向混戰一片的河西岸砸了過去,劇烈的爆炸聲中,措手不及的雙方官兵可就都倒了大黴,原本就亂的戰場頓時更亂了幾分。
“該死,這幫天殺的倭狗子,打,給我狠狠地打,端掉倭賊的炮陣地!”
倭軍的大炮這麼一轉移目標,正在城頭觀戰的秋山當即便被激怒了,手腳一片冰涼,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起來,於是乎,戰場上最詭異的一幕就這麼出現了——清軍炮兵猛轟倭軍炮兵陣地,可倭軍炮手們卻是不管不顧,一味地狂轟着混戰中的雙方官兵。
“爲什麼?爲什麼?怎會這……”
河西戰場上,鳥居彥三正率領着手下親衛與清軍拼命地廝殺着,倭軍第一輪的炮擊覆蓋過來時,他還以爲這是誤射,倒也沒怎麼在意,依舊率部突擊着,可第二輪再覆蓋下來,鳥居彥三可就察覺到不對了,剛想着率部先撤出炮火轟擊區域之際,一枚炮彈落在了其身旁不遠處,巨大的爆炸聲中,鳥居彥三當即就被炸得騰空而起,而後有若有一口破麻袋般地砸在了冰面上,渾身上下鮮血狂噴不已,雙眼圓睜地呢喃着,只是話尚未說完,一陣黑暗襲來,倒黴的鳥居彥三已是就此沒了聲息,唯有一雙眼還是不甘地圓睜着。
“黑旗軍,出擊!”
鳥居彥三這麼一死,其手下殘存的數百士兵自是再無一絲戰心可言,沒旁的,誰也不想死在自家炮火之下,於是乎,全都亂哄哄地向後方本陣逃了去,而此際,清軍也沒了追殺的興趣,紛紛後撤,試圖回戰壕再戰,可就在此時,策馬立在中軍處的德川吉宗突然一揮手,高聲下了將令。
德川吉宗手中的精銳分爲黑、赤、白、黃、藍五軍,其中黑旗軍乃是五軍之首,爲步騎混編,其中騎軍共有五百,步兵則有一千五百整,統軍大將爲親藩大名德川勝勇,號稱德川幕府軍中第一勇士,其部之戰力也居全軍第一。
“出擊!”
往日裡作戰時,德川勝勇所部向來都是在戰事僵持不下之際,方纔領命強行出擊,以打破僵局,甚少有在這等剛開戰不多久便出擊的時候,不過麼,德川勝勇卻並未去質疑德川吉宗的命令,而是狂吼了一聲,一把抽出腰間的武士刀,向前一指,率領着騎兵便發動了兇悍的衝鋒,緊接着,一千五百名黑衣黑甲黑旗的步兵也有若潮水般衝出了本陣,瘋狂地向前狂衝着,也不管衝擊路上還有着自家的敗兵,就這麼一路洶涌地漫向了河西的清軍陣地。
“該死,傳令城外部隊即刻撤回城中,所有火炮給我轟,掩護步兵撤退!”
這一見黑旗軍來勢如此之猛,秋山立馬就判斷出尚未在戰壕里布置停當的己方步兵斷然無法擋得住這一撥倭軍的強擊,就算是他將手中最後的五百預備隊全部派了出去也沒用,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下了撤軍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