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詔書下得很快,次日一早便到了禮部衙門,着三爺總攬報紙事宜,並親筆提了報紙的擡頭,賜名:《京師時報》。有了這麼道旨意在手,三爺立馬便忙碌開了,先是任命京師名士楊文言爲總編,掛禮部郎中銜,又從禮部主事、筆帖式中挑出了十數名擅長文墨的心腹充當報社骨幹,接着又在南城找了處大宅院,充當報社的辦公場所。
三爺在忙,弘晴麼,同樣也沒閒着,不單吩咐製造庫那頭趕緊將活字印刷機器連同相關操作人員一併移交報社,更從小串子衚衕所收養的孤兒中撥出一批文武皆無太大前途的少年充當報童,另外又從已近成年的孤兒中選拔了二十餘文筆尚可的孤兒充任記者,三天不到的時間,《京師時報》便已算是掛牌成立了,儘管簡陋了些,可架子卻已是搭起來了的。
草頭班子是有了,可創刊號要想整出來卻顯然沒那麼簡單,哪怕弘晴事先已是儘可能地做足了準備,奈何畢竟是倉促了些,自不可能面面俱到,旁的不說,光是記者的培養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得到的,再說了,滿大清也就弘晴略懂上一點,還是前世那會兒從網上看來的一鱗半爪,壓根兒就不成體系,可不管怎麼說,半桶水也得上陣不是?在無人可用的情形下,弘晴也就只能是赤膊上陣了,不單親自撰文十數篇,還得忙乎着培訓臨時記者,又要協調工部諸般事宜,一連幾天的連軸轉下來,饒是弘晴習武多年,底子過人,卻也有些吃不消了,這不,今兒個又是忙到了天已黑透,這才從報社歸來,人才剛下轎呢,就見墨雨已是急匆匆地迎上了前來。
“小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王爺已在內院書房等您多時了,說是請您一回府便去一趟。”
墨雨在大門口處顯然已是等候多時了,這一見弘晴歸來,臉上立馬露出瞭如獲重釋的神色,自不敢稍有怠慢,但見其疾步便搶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老爹搞的啥名堂來着?
一聽墨雨如此說法,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皺着眉頭想了想,還是沒能猜到三爺如此急迫相召的由頭何在,不過麼,倒也沒甚在意,隨口應了一聲,便即擡腳行進了府門,由觀雨等人打燈籠侍候着,緩步便向內院書房行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方一轉過內院書房門口的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高坐上首,低聲地與陳、李兩大謀士交談着,弘晴自不敢稍有失禮,忙不迭地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免了,晴兒辛苦了,來,先坐下,用了膳再議,來人,去,趕緊傳些膳食來!”
這一見弘晴滿臉的疲憊之色,三爺自不免爲之心疼不已,沒旁的,誠親王一系之所以能有眼下的規模,可都是弘晴一力操持起來的,若不是今兒個的事太過重要,三爺實在是不忍心讓弘晴多操勞的,正因爲此,三爺並未急着議事,而是緊趕着令人去傳來了些膳食。
“父王,孩兒用夠了,您有事且請吩咐。”
王府人多廚房大,無論何時總備有熱食,以備不時之需,當然了,也就是些溫火罐而已,色香是有了,味道麼,其實真一般得很,弘晴往日裡最不愛用的便是這些玩意兒,只是這會兒肚子餓得慌,也就顧不得講究那麼許多了,胡亂地海塞了一番,大約七八成飽之後,也就放下了筷子,朝着三爺一躬身,很是恭謙地請示了一句道。
“嗯,今兒個老九來了禮部,跟阿瑪瞎扯了一晌午,末了才隱晦地說明了來意,唔,據其暗示,八弟那頭有意在《京都條約》一事上作出退讓,不再插手此事,條件是八弟那頭想塞些人進新軍,再有便是想要幾項工部即將推廣的發明,事關重大,阿瑪並未答覆於其,只是敷衍了一番了事,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這一見弘晴已是用完了膳,三爺自也就無甚保留,笑着點了點頭,語調平和地將今兒個議事的主題道了出來。
嗯?八爺那廝又想玩甚陰謀麼?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弘晴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不信,沒旁的,儘管報紙的創刊號已是發行在即,扭轉民間輿論已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可真說到朝堂決戰麼,弘晴卻是心中無底,哪怕明知道老爺子極有可能會站在自己一邊,可四爺與八爺聯手之下,聲勢極大,真要鬥將起來,勝負姑且不論,時日遷延卻是註定之事,一旦被四爺一方拖過了季風大起的十月,就算三爺一方獲得了勝利,那也與失敗無異了的。
道理很簡單,弘晴之所以想讓《京都條約》儘快通過,爲的便是儘早籌集到推廣工部發明的啓動資金,真若是拖過了十月,艦隊顯然就無法再航向東瀛了的,姑且不說只有一支分艦隊與三千陸軍鎮守的東瀛那頭會不會出問題,光是啓動資金無處着落就夠弘晴喝上一壺了的,這一點,弘晴不相信八爺府上那位陸先生會算不到,換而言之,在這場朝堂博弈中,弘晴一方其實是處在了弱勢的地位上,在這等情形下,八爺居然會有暗中求和的打算,這叫弘晴又如何肯信。
“父王打算如何做了去?”
弘晴生性沉穩,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自是不願輕易表態,也就只是將問題原封不動地又推了回去。
“這個……”
三爺其實還真就沒啥好主張,沒旁的,他對八爺可是警惕得很,自是不怎麼相信八爺會平白無故地示好於己,可另一方面麼,三爺對八爺的提議又有些心動,概因三爺也清楚己方的力量與四爺、八爺聯手的合力只不過基本相當而已,真狠鬥上一場,未見得一準能贏,兩敗俱傷的可能性居高不下,而這,顯然不是三爺所樂見之局面,道理很簡單,三爺如今要的是穩,只要朝局始終平穩,三爺就可順順當當地等着老爺子龍歸大海,然後麼,也就能順理成章地繼位爲帝了的,至於爲此付出些代價麼,倒也值得,至少從三爺的角度來看,是值得的,問題是一者八爺的誠意難有保證,二來麼,所要付出的東西都不在三爺本人的手中,而是由弘晴把控着,三爺自是不好胡亂下個決斷,正因爲此,這一聽得弘晴不答反問,三爺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
“小王爺明鑑,屬下以爲八爺生性狡詐,其言實難稱可信,今驟然提此和議,怕未見得有甚好心,再者,其所要頗巨,若真與之,實有資敵之嫌,故,竊以爲當拒之爲宜。”
在弘晴未歸來前,李敏銓在議事時便是持着反對妥協之意見,這會兒一見三爺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了,自是不敢坐視不救,這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夫子,您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李敏銓的考慮大體上就是弘晴先前所擔心的那些情況,當然了,這並不意味着弘晴便認同了李敏銓的判斷,實際上,若是可能的話,弘晴倒是願意與八爺交易上一回,至於付出的代價麼,雖是有些大,可相較於工部的啓動資金以及《京都條約》的順利通過來說,那麼些代價其實真算不得甚了不得的大事兒,此無他,只要三爺能順利登基,所有給出去的東西真要收回來,還不簡單麼?問題是妥協的決斷卻不是那麼輕易能下的,萬一要是中了八爺的緩兵之計,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有鑑於此,弘晴自是不會急着表明態度,而是又將問題丟給了沉默不語的陳老夫子。
“可以交易。”
陳老夫子素來不怎麼喜歡多言,哪怕是弘晴開口詢問,他也就只是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
“夫子,您……”
陳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倒是沒啥特別的反應,可三爺卻是憋不住了,訝異地便出言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八爺與四爺聯手,看似一體,實則各有算計罷了,而今形勢雖尚不甚明朗,可僵持下去,於王爺固然不利,可八爺也未見得能得甚利益,不過是平白便宜了四爺父子罷了,這等蠢事,以八爺之精明,又怎肯行了去,與其爲他人做嫁衣,倒不若換取些實惠來得強,故,其交換之心倒是不假,不過麼,也未必沒有坐山觀虎鬥之心在,倘若王爺不能一舉平定輿論之爭,八爺一準會有改弦更張之舉措,何去何從,唯王爺自擇之。”
弘晴沒回來之前,陳老夫子並不怎麼開口,而今,弘晴既歸,陳老夫子自也就不再保持沉默,而是詳細地將時局分析了一番,不過麼,卻並未幫着三爺做個決斷,而是將決定權交到了三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