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晴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之輩,所謂的禮教,在弘晴心目中,其實一錢不值,至於和親大政,在弘晴看來,更是狗屁不通,他所信奉的從來都是“強權就是真理”,相信的也只有一條拿破崙的名言——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啥和親之類的,那不過是弱者的囈語罷了,甚用處皆無,若是他能做得了主,自然不會去幹和親的蠢事,問題是此事乃是祖制,並非他弘晴說了能算的,實際上,別說弘晴了,就算是老爺子,也不敢輕易變更了此條,毫無疑問,要想讓伊哈娜不遠嫁,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弘晴又怎敢輕易便表了態。
“娜娜,你且先起來,有甚事,慢慢商議了去也就是了。”
沒錯,弘晴確是起了幫伊哈娜一把的心思,只是這等事只可做,卻是不能說,沒旁的,只因弘晴心中並無太大的把握可言,這會兒若是在董鄂氏面前應承了下來,那可就真一點退路都沒有了,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事,正因爲此,儘管很是心疼伊哈娜的悲傷,可弘晴到了底兒還是不曾給出個明確的承諾。
“不,大哥,小妹求您去看看蕭郎,他很優秀的,真的,只要大哥見了他,一準會惺惺相惜的,大哥,小妹求您了。”
饒是弘晴勸慰的話語已是極盡溫柔了,奈何伊哈娜卻是怎麼也不聽勸,依舊是哀婉地求肯着,頓時便令弘晴頭大如鬥。
“夠了,娜娜起來,不求他,大不了額娘與你一道去宮門口跪着,叩請陛下聖裁!”
這一頭伊哈娜哭着不肯起身,那一頭心疼女兒的董鄂氏可就看不過眼了,但見其猛地一拍牀沿,氣咻咻地便嚷了一嗓子。
唉,這都哪跟哪的事啊,您老還真是能添亂!
董鄂氏這麼一發作,弘晴心中當真是叫苦不迭,沒奈何,只好也跪了下來,作出了副誠惶誠恐狀地磕了個頭道:“額娘息怒。”
“哼,娘不管你們怎麼折騰政務,那都是爾等男人做的大事,娘只知道娜娜是娘十月懷胎生下的,豈能讓爾等拿去和甚的親,我大清的好男兒莫非都死光了麼?竟要靠我家娜娜去穩邊疆,當真是可笑之至!”
董鄂氏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主兒,這會兒氣頭之上,當真啥大不韙的話兒都敢往外冒,一張口便將滿天下的男人都一棍子全打死了去。
呵,瞧老孃這話說得當真有夠一針見血的,嘿,看來老孃一準是跟老爹狠幹過一場了的,十有八九是沒能說服得了老爹,這是拿咱來撒氣了!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便已從董鄂氏的言語中猜到了其之怒氣從何而來,心中好笑之餘,也不禁對董鄂氏這等有些個大逆不道的言語叫好不迭,本來麼,保家衛國又或是揚威域外,那都是男人應該乾的事兒,拿自家公主去換太平當真就不是啥光榮之事,而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恥辱,也就只有那些腐儒纔會對此津津熱道不已,但凡熱血男兒,對此,都一準是深惡痛絕得緊的。
“額娘教訓得是,只是茲事體大,實是急不得,且容孩兒細細綢繆了去可好?”
弘晴從來都是個謹慎人,心中叫好歸叫好,卻絕不肯輕易說出甚承諾的,哪怕董鄂氏再如何發作,弘晴也就只是公式化地應答着。
“茲事體大?娘不管甚體大體小的,娘只要你說一句實話,這事兒你到底管還是不管?”
董鄂氏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壓根兒就不管弘晴說得有多委婉,拿出額孃的架子,無甚顧忌地便逼迫了一句道。
“額娘明鑑,其實孩兒今日已去見過了那蕭玄武。”
這一聽董鄂氏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弘晴實在是無奈得緊,也就只能是設法先行轉開話題。
“大哥,蕭郎他,他還好麼?”
弘晴的招法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小伎倆罷了,可卻是實用得很,果不其然,正自流淚不已的伊哈娜一聽及此,立馬顧不得再傷心了,霍然擡起了頭來,滿是擔憂之色地望着弘晴,緊趕着便追問了起來。
“他還好,只是擔心你,怕你會做傻事。”
儘管說起蕭玄武只是爲了避開董鄂氏的追逼,不過麼,弘晴其實也很是擔心伊哈娜會作出些甚不應有的蠢事,這便沉吟地勸慰了其一句道。
“大哥,我……”
弘晴此言一出,伊哈娜頓時便羞紅了臉,輕喚了一聲,可接下來卻是不知該說啥纔好了。
“晴兒既是以爲那蕭公子人不錯,那此事就由爾辦了去,哼,娘不管外頭怎麼鬧,若是娜娜真要去和親,娘就唯你是問!”
董鄂氏斜眼看了看羞不可遏的伊哈娜,心中滿是酸楚之意,不過麼,卻並未去直接追問弘晴與蕭玄武的交涉經過,而是蠻不講理地便下了死命令,此無他,董鄂氏對弘晴可是太瞭解了,這小子打小了起就滑不留手,不給其上個套,那是別想指望弘晴能依令行事的。
“額娘既是如此說了,孩兒自當盡力。”
遇到董鄂氏這等蠻橫的主兒,當真就沒處講理去,無奈之下,弘晴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應承了下來。
“這話,娘記住了,辦不成,小心你的皮子,去罷。”
董鄂氏對弘晴的能耐還是信服的,別看她從來不理外事,可心裡頭卻是透亮得很,自是清楚誠親王府能有眼下這等局面,全是弘晴一手支撐出來的,他既是有了承諾,此事也就有了成功之把握,董鄂氏放心之餘,自不免擔心弘晴會反悔,這便一口將事兒說死了,不給弘晴留下絲毫轉圜的餘地。
“是,孩兒告退。”
事情都已到了這麼個份上,弘晴也沒轍了,只能是咬着牙認了下來,恭謹地磕頭告了個罪,起身便向外行了去。
“大哥,煩勞您了。”
弘晴將將轉出屏風之際,一直羞答答地低着頭的伊哈娜卻是突然揚聲道了謝,一聽此言,弘晴的腳步自不免便是一頓,不過麼,也沒多言,僅僅只是回首朝着伊哈娜笑了笑,便即大步行出了主房。
值還是不值?一直以來都是弘晴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之所在,在伊哈娜的婚事上同樣也是如此,正因爲覺得不值,所以弘晴纔會遲遲不曾作出決斷,而今領命之下,再回想過去,弘晴突然間發現自己似乎早在權力的泥沼中迷失了,竟連親情都能拿來衡量值與不值,一念及此,弘晴的額頭上立馬便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能駕馭得了權力的纔是政治家,被權力所駕馭的不過只是政客而已,兩者間看似差不多,實則卻是一天一地的差別,前者乃明君,後者不過是梟雄而已,註定成不了大氣候!
“呼……”
念頭通透之下,弘晴整個人不由地便是一鬆,長長地出了口大氣,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負面情緒就此隨着這口氣揮散了個乾淨,心境一明,眼前的世界頓時便格外的明晰了起來。
“小王爺,王爺讓您即刻去書房一行。”
弘晴今兒個都已是忙乎了一整天了,自不免疲得很,本打算即刻回府休息一番的,可惜這麼個願望卻是實現不了,這不,方纔剛從主院出來呢,就見墨雨已是疾步迎上了前來,恭謹地稟報了一句道。
得,這回輪到老爹不安心了!
儘管墨雨沒說三爺相請之用意,可弘晴卻是猜出了根底,左右不過是擔心弘晴被董鄂氏所說服,以致壞了和親之大事,這是要將弘晴叫去耳提面命上一番罷了。
“嗯,知道了。”
三爺有令,弘晴自是得聽,至於三爺的用心麼,弘晴卻是並不在意,沒旁的,左右此事本來就須得三爺配合,若不然,斷難有成事之可能,縱使三爺不來尋,弘晴也會在近日內找個機會跟三爺好生交流上一番的,而今,三爺既是自己要開這麼個頭,弘晴儘自疲得慌,卻也樂得趁勢將事情擺開來說的,這便輕吭了一聲,擡腳便向內院書房處行了去。
方一從書房門口的屏風處轉將出來,入眼便見三爺獨自一人在書房裡來回踱着步,至於往日裡總在書房中隨侍的陳、李兩大謀士,卻是不見了蹤影,弘晴見狀,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悟了過來,此無他,伊哈娜的事兒涉及王府之隱私,三爺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曉,只想悄無聲息地將此事揭了過去,這擺明了是要跟弘晴私下密議之架勢。
“孩兒叩見父王!”
弘晴心思動得飛快,腳下也同樣不慢,幾個大步便已搶到了三爺的近旁,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晴兒來了,來,坐下說,坐下再說。”
聽得響動,正自低頭踱步的三爺立馬便頓住了腳,側身一看,見是弘晴已到,微皺着的眉頭立馬便是一展,笑呵呵地一擺手,和煦無比地賜了座。
“謝父王賜座。”
弘晴恭謙地謝了一聲,就此起了身,不過麼,卻並未急着落座,而是等三爺走回大位上坐定了之後,這才穩步行到了一旁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穩當地端坐了下來,身子微微地躬着,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