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叔、十六叔,咱們也一道給皇瑪法敬酒去。”
這一見九爺、十爺聯袂往主桌上湊了過去,盡皆是滿臉的詭異之興奮,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猜不出這兩位主兒到底想作甚來着,無非是要借敬酒之際挑事罷了,心念電轉間,已是有了決斷,這便緊趕着起了身,招呼了老十五兄弟倆一句道。
“好叻,走,敬酒去!”
老十五哥倆個素來以弘晴的馬首是瞻,這一聽弘晴有邀,老十六爽利地便應了一嗓子,至於老十五麼,雖無甚話語,可也是乾脆利落地端起了酒樽,起身與弘晴一道便向主桌湊了過去。
“三哥近來都忙些甚呢,怎地都沒見三哥開詩會了?”
“哎,九哥說啥呢,三哥眼下哪有心開詩會啊,嘿,每日裡指不定都躲在被窩裡數錢玩兒呢。”
“啊,也對,小弟要是有個能撈錢的奴才,那一準也能數錢數到手抽筋的,三哥,您說是不?”
“三哥真不夠意思,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麼,我說樑緒文那小子撈瞭如此多銀子,怎麼地也沒少孝敬三哥您罷,不若趁着這年關佳節,就拿出來與弟弟們都樂呵樂呵好了。”
……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九、十兩位爺先是假模假樣地敬了老爺子一回酒,而後麼,順勢便坐在了五、七兩位離去的阿哥的位置上,一唱一和地擠兌着三爺,渾然不管老爺子的臉色已然是難看到了極點。
“二位弟弟都喝高了罷,且先去醒醒酒可好?”
三爺原本正打疊精神地哄着老爺子開心,冷不丁被九、十兩位爺這麼夾槍帶棒地擠兌不休,登時便被氣得個眼冒金星不已,偏偏又不願在老爺子面前失了體面,自是不好發作出來,加之樑緒文一案如今還不知老爺子是怎個章程,三爺也真不敢爲樑緒文說話的,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勉強一笑了之。
“哈,三哥這都說哪的話,小弟們雖是喝了些酒,可心底裡卻還是清醒的,三哥不樂意請客也就算了,拿這等藉口出來搪塞,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罷,九哥,您說呢?”
三爺倒是想息事寧人,然則十爺就是來找碴的,又怎可能就此作罷,這不,三爺話音方纔剛落,十爺已是狂妄地一笑,毫無顧忌地接着往下擠兌三爺。
“沒喝醉卻不懂得說人話,那該是個甚玩意兒來着?”
十爺正自樂呵着,弘晴已是領着老十五兄弟到了,這一見十爺猖獗若此,立馬便毫不客氣地反詰了一句道。
“誰他孃的……”
十爺就是來鬧事的,自不怕將事情鬧騰得大發了去,這一聽背後有人打岔,立馬怒從心起,一拍桌子,便要起身回罵。
“十叔稍安勿躁!”
沒等十爺暴起,弘晴已是笑吟吟地伸出了一隻手,看似隨意地便搭在了十爺的肩頭上,口中更是溫言地勸慰着。
“厄……”
弘晴這一搭手看似隨意,可其實卻已是內力凝聚,重若泰山一般,頓時便壓得十爺身子一塌,氣血翻涌之下,罵人的話只說到半截子,便已是無力再說下去了,面色瞬間被被憋得個通紅不已,口角亂顫,發出了陣有若被割了喉的閹雞雞般的含糊之音。
“弘晴,你在作甚,安敢對長輩無禮若此,還不趕緊放開你十叔!”
十爺這等表現一出,九爺當即便是一驚,顧不得許多,張口便呵斥了起來。
“九叔莫急麼,十叔醉了,小侄這不過是幫其醒醒酒罷了,無甚大礙的,倒是九叔先前說的笑話不錯,小侄聽着頗覺稀罕的,實是有趣得緊。”
任憑九爺如何呵斥,弘晴就是不挪開擱在十爺肩頭上的左手,反倒是將端在右手上的酒樽朝着九爺一亮,笑容滿面地便回了句有些個莫名其妙的話語。
“笑話?甚笑話來着?荒謬,胡言亂語,還不趕緊退下!”
一聽弘晴這話說得蹊蹺,九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納悶無比地便呵斥道。
“呵,九叔不是說樑緒文貪墨的銀子都孝敬了我阿瑪,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又是甚來着?嘿,我天家子弟門下奴才都多,若是奴才犯了罪,一體都要主子們來擔當全責,那小侄就奇怪了,不說多,經小侄的手處置的貪官裡,前山西藩臺庫席是八叔的門下奴才,前吏部考功司掌印郎中卓爾羅是九叔您的門下,再有犯上作亂的九門提督衙門的參將泰明鄂不就是十叔的門下麼,這些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貪官,莫非他們貪墨的錢也都到了各家主子的口袋中了,哈,這不是笑話又是甚,難不成是事實麼?”
弘晴素來以辯才無雙而享譽朝野,這會兒抓到了話柄,又怎可能讓九爺恐嚇了去,但見其戲謔地一笑,暢暢而談間,便已是將九爺先前擠兌三爺的話原封不動地盡皆還了回去。
“謬論,爺豈是那等小人!”
九爺的口才雖也算得不錯,可真跟弘晴一比,那顯然有着不小的差距,這會兒被弘晴來了這麼一手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頓時便怒極,只是怒歸怒,九爺一時半會還真就找不到合適的反擊之話語,也就只能是乾癟癟地硬頂了一句道。
“當然,當然,九叔自不會是這等樣人,可也不能就說旁人便一準是這等小人罷,我輩天家子弟既是收了門下,也確是該爲門下所爲負責,然,監管不力縱或有之,要說同流合污,應是不致於的,九叔,您說呢?”
弘晴既已發難,自不可能讓九爺逍遙了去,也沒管其臉色有多難看,順着其之話頭,又大肆引申了一番,末了,更是狠狠地擠兌了九爺一把。
“這個,這個……”
被弘晴這般犀利的反擊一擠兌,九爺當即便語塞了,要說弘晴所言不對麼,那他九爺與八爺等人門下的罪行豈不是也得擔了起來,要說對麼,那豈不就讓三爺逃過了一劫,再想要藉機發難可就沒了藉口,左右爲難之下,真就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皇阿瑪在上,兒臣對門下確有監管不力之處,然,兒臣確是不知樑緒文竟糜爛至此,是兒臣管教不力之過也,兒臣不敢抗辯,還請皇阿瑪處罰則個。”
眼瞅着十爺被鎮壓,九爺被弘晴駁得個體無完膚,三爺心中當真爽利已極,不過麼,他卻是不會因之而得意忘形了去,反倒是極爲機敏地抓住了自辯的機會,緊趕着便離了席,一頭跪倒在老爺子的面前,一邊磕着頭,一邊誠惶誠恐地自請着處罰。
“罷了,此事朕已知曉,節後再議好了。”
望着磕頭如搗蒜般的三爺,老爺子心中當真是百味雜陳,既慶幸於弘晴能及時控制住即將崩潰的局面,又不免因樑緒文一案的震懾性失效而失落,同時也因諸子暗鬥不休而傷感不已,更有着對八爺等人不擇手段的陰暗行爲之憤概,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了良久之後,最終還是沒發作衆阿哥們,僅僅只是聲線暗啞地交待了一句,便即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轉進了後殿,那蒼老的身形明顯透着股悲嗆之意味。
“十叔,得罪了。”
老爺子這麼一走,年夜飯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弘晴倒也沒再多爲難十爺,待得老爺子的背影轉入了後殿之後,立馬鬆開了摁在十爺肩頭上的手,與此同時,向後撤了一大步,滿臉懇誠狀地致歉了一句道。
“你個混賬東西,安敢算計你大爺,狗東西,爺活剮了你……”
十爺就是個暴脾氣,先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無法掙脫開弘晴的碾壓,早就已是怒極攻心了的,這一得了活泛,當即便炸了,跳將起來,一邊罵着,一邊便要揮手去打弘晴。
“十叔醉得太過,來人,送十叔回府!”
十爺也是自幼習武之輩,拳腳功夫也算頗有些能耐,這一含怒躥起,速度當真快極,邊上諸般人等連反應都來不及,更別說攔阻了,不過麼,這卻難不倒早有準備的弘晴,但見弘晴只一探掌,已是一把將十爺揮過來的拳扣住,只一用勁,內力迸發之下,瞬間便震得十爺有若篩糠般地哆嗦了起來,沒等其再動手,弘晴便已是運足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如今不單監國大權在握,又是領侍衛內大臣,本就有着節制宮中諸般侍衛、太監的權力,他這麼一喝令,邊上侍候着的一衆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紛紛搶上了前來,架着謾罵不休的十爺便往殿外拖了去。
“時辰不早了,都散了罷。”
好端端的一場年夜飯就吃成了這麼個狼藉樣子,一衆阿哥以及大學士們全都爲之黯然不已,一時間都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到了末了,還是位份最尊的三爺率先回過了神來,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宣佈了夜宴的結束。
三爺如今是最年長的阿哥,又是親王,他既是這麼說了,一衆人等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彼此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