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聖明,此案確須得好生查上一查,然,竊以爲西征在即,朝中實不宜有大波瀾,爲穩妥故,似當到摩阿隆爲止,此兒臣之淺見也,還望皇阿瑪明察。”
誠德帝的用心是如此之明顯,弘晴便是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知曉其打算做些甚,無外乎是想借此案深挖下去,一來可痛打九爺這隻落水狗,二來麼,也可順勢將中央銀行這麼個戰略要地切實掌控在手中,問題是選擇的時機顯然不甚合適,真若是引起金融動盪的話,西征要大受影響還是小事,就怕正蓬勃發展的國內經濟會遭到致命的打擊,真到那時,鬧不好弘晴辛辛苦苦培育起來的市場經濟之雛形就得夭折了去,這等後果可不是弘晴所樂見之事,他又怎敢讓誠德帝肆意胡爲了去,這便緊趕着出言進諫了一句道。
“嗯,晴兒所慮雖是有理,然,依朕看,卻也無妨,但消此案能從快從嚴查了去,想必應是無礙的罷。”
誠德帝顯然並不甚認同弘晴的看法,在他看來,弘晴這等擔心實在是有些個杞人憂天之嫌,再者,身爲帝王,誠德帝實在是受夠了手中無實際權柄的苦痛,面對着能一舉拿下中央銀行這麼個戰略要地的大好機會,誠德帝自是不想錯過,假作沉吟了一番之後,還是委婉地拒絕了弘晴的進言。
“皇阿瑪聖明,只是中央銀行有着引領舉國金融之重任,若是驟然風暴大起,卻恐諸多錢莊爲之惶恐,一旦銀根緊縮,大小商賈將無所適從,動亂一起,急遂難平,後果恐有不堪,且我‘八旗商號’乃是數家銀行之控股者,若是受此影響,一旦利潤銳減,八旗子弟之利益必難保證,怕是有亂,再者,工部所得之紅利也須得靠諸商賈經營之所得,若是因之受損,卻恐軍費開支不敷使用,西北平亂大事必受影響,若不能早平邊患,於我大清之社稷必有大不利焉,箇中種種,還請皇阿瑪三思則個。”
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固執地要急着攬權,弘晴心中的火氣當即便起了,偏偏又不能在君前有所失禮,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唔……”
誠德帝的經濟能力只是一般般而已,壓根兒就無法想象到金融動亂的危害性有多高,哪怕弘晴都已將箇中緣由解釋得如此分明瞭,他卻還是不肯放棄原先之打算,只是見弘晴執意反對,卻又不好直接拒絕,畢竟此事若是沒有弘晴一方的配合的話,誠德帝還真不敢輕易動手的,可要他就此放棄這麼個難得的攬權之機會麼,誠德帝卻又捨不得,兩難之下,也就只是沉吟着不肯表明態度。
“啓奏陛下,二阿哥與雍親王世子弘曆在宮門處求見。”
沒等誠德帝支吾出個所以然來,就見李德全已是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宣!”
一聽弘晟與弘曆聯袂而來,誠德帝的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二人的來意,不過麼,卻並未說破,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就此準了二人之所請。
我勒個去的,這兩隻蒼蠅的鼻子還真是靈麼,這就趁火打劫來了?
誠德帝都能猜得到弘晟二人的來意,弘晴又豈會心中無數,心頭自不免爲之一沉,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帶到臉上來,面色平靜一如往昔,只是腦筋卻已是高速運轉了起來。
“晴兒所言不無道理,朕自會斟酌一二的,唔,今大軍即將出徵,豐臺大營自不免有些空虛,朕打算即刻調熱河與山西旗營進京,儘快整編成新軍,不知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否?”
誠德帝顯然是不打算在弘晟與弘曆到來之前再與弘晴多談中央銀行之事了的,沉吟着敷衍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轉開了話題。
“皇阿瑪所慮甚是,除調此兩部入京之外,原本預定換防東瀛之三千旗兵也可暫不派出,再算上即將回國之三千東瀛駐防老兵,京師之綏靖當是無憂也,至於東瀛駐防所缺,兒臣以爲暫由水師派出陸戰隊填補便好。”
誠德帝既是要顧左右而言其他,弘晴自也不好強行再進言,也就只能是就事論事地應對了一番。
“如此甚好,就按爾之意見辦好了,朕回頭便下了旨意。”
弘晴所言比之誠德帝自己原本所想還要周全上不少,他自不會有甚異議的,略略地沉思了一下,便即準了弘晴之所奏。
“皇阿瑪聖明。”
誠德帝如此急地要再整編新軍,歸根到底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要親自掌握一支強軍,以此來制衡弘晴的勢大,對此,弘晴一早便已是知曉的,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卻也不怕誠德帝能玩出啥花活來。
“兒臣(臣侄)叩見皇阿瑪(陛下)!”
父子倆各懷鬼胎之下,自也就無甚深談之心思,也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閒扯着,殿內的氣氛自不免頗爲的詭異,好在這等詭異並未持續多久,就見弘晟與弘曆已是聯袂趕了來,盡皆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誠德帝對弘晟二人的及時趕到顯然是頗爲興奮的,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面對着二人的大禮參拜,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虛擡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晟二人先前可是拼死拼活地往皇城趕,怕的便是誠德帝已然被弘晴說服了去,可眼下見弘晴還在殿中,二人自是都暗自鬆了口大氣,弘曆還好些,畢竟城府深,謝恩之聲平和無比,不露半點的心緒,可弘晟就不成了,到底不是真龍,哪怕有着弘曆的再三提醒,這會兒謝起恩來,語調裡滿是自得的顫音,這等養氣功夫顯然還差得遠了些。
“晟兒如此急地要見朕,所爲何事啊?”
誠德帝乃是個精明之輩,只一看弘晟那興沖沖的樣子,便已料定了弘晴此來之用心,不過麼,卻並不點破,而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聽聞摩阿隆貪腐甚巨,深感震驚,此獠深沐皇恩,卻不知報效天恩,竟敢犯下如此滔天之惡行,是可忍孰不可忍,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明查,兒臣願爲利刃,替皇阿瑪蕩平朝中之奸佞宵小!”
一聽誠德帝這般問法,弘晟立馬便激動了起來,一派義憤填膺狀地高聲陳述着,就宛若他便是正義之化身一般,不得不說,這廝雖文不成武不就,可演戲的本領卻是不差,唱作俱佳,頗具影帝之風範。
“嗯,晟兒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朕心甚慰矣,只是西征在即,若是朝中動靜太大,終歸有些不妥,不知晟兒可曾想過此點?”
弘晟這麼一慷慨陳詞,誠德帝臉上立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是和煦地嘉獎了弘晟幾句,不過麼,卻並未順勢便答應了弘晟之所請,而是作出了一派頗爲爲難狀地提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所慮甚是,然,於兒臣看來,邊亂者,不過癬疥之患而已,縱使鬧得再兇,也不足爲慮,但消我大軍一到,自可蕩平無虞,倒是朝中奸佞貪墨不法卻是心腹大患,若不早除,卻恐有病入膏肓之危也,實不可輕忽了去,顧邊而忘內憂者,實本末倒置也,兒臣以爲以此言進諫皇阿瑪者,必是別有用心之輩,兒臣萬不敢苟同!”
誠德帝這麼一說,弘晟臉上的憤然之色立馬便更濃了幾分,慨然無比地便出言反駁了一把,於激昂陳詞間,還沒忘挑釁地掃了弘晴一眼,氣焰可謂是囂張到了極點。
“嗯,晴兒,爾對晟兒之言怎麼看?”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處下來,誠德帝如何會不知弘晟就是一不學無術的大紈絝,可此際見其居然能口吐如此犀利之言,還能說得個條理清晰,當真有種刮目相看之感覺,當然了,這等感覺也不過只存在了片刻而已,沒旁的,誠德帝可不是糊塗之輩,又怎會不知弘晟之所以能有此等表現,恐怕都是出自站一旁的弘曆之指點,然則誠德帝並未出言點破,概因誠德帝本人也是打算要藉此機會大查特查上一番的,只不過礙於弘晴的堅決反對,誠德帝自是不好對弘晟的話加以肯定,這便來了招順水推舟,將弘晴提溜出來,打算讓弘晴與弘晟、弘曆去好生辯上一番,他也好從中漁利上一把。
“豎子也敢妄談國事,不知輕重緩急,不明治國之要,不知經濟之虛實,只會誇誇其談,趙括耳!”
既然弘晟打算跟自個兒扳扳手腕,弘晴又豈會對其客氣了去,這不,誠德帝話音方纔剛落,弘晴已是毫不容情地將弘晟貶損了一通,絲毫沒給其留半點的情面。
“你……,放屁!爺不懂,就你能啊,我呸!什麼玩意兒,爺拿大巴掌抽死你個……”
別看弘晟先前慷慨陳詞之際頗有鐵血大臣之範兒,可實際上那都是按着弘曆指點事先背好的,其之本性到底還就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大紈絝罷了,哪經得起弘晴這等尖刻言語的刺激,氣頭一起,渾然忘了此乃御前,跳着腳狂罵不已,啥污言穢語都敢往外狂噴,哪還有半點天家子弟應有的體面,簡直就跟一罵街的潑婦一般無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