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閣,三生殿。
佳人清立,任憑浮雲遮掩,桃花迷眸,依舊遮不去其美芒。
“你...”
葉涼凝望着眼前這得一縷凡塵煙火,入得這浮世人間,卻依舊美得連九天仙女都是汗顏的白洛水,深眸微顫,神色略顯神迷:“你是之前那識得黑老,告訴我師父下落的姑娘?”
姑娘...
琉璃清眸裡掠過一抹失落之色,白洛水那冰清萬載的心,悠悠一疼:是啊,於你來說,我的確是姑娘,陌生的姑娘...
因爲現在的你...
她雪白的玉面,勾勒起一抹苦澀的笑顏:終究,是不記得爲師的啊。
“這笑,當真好美。”
葉涼未察覺白洛水那笑中的疼,笑中的苦,僅是單純的以欣賞的角度,由心感慨着。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凝視,白洛水微微調了調心緒,拾起那修剪之物後,她踏着那盈盈步履,走至那石桌旁,將手中物放下,凝幽吐語:“你來此,有何事。”
被她問得回過了神,葉涼略顯尷尬的對着白洛水道:“抱歉,我是來找黑老的,若黑老不在,那我便離去好了,不打擾姑娘。”
說着,他倒當真識趣的轉過身,踏步欲離去。
“既是來了,那便飲口茶再走吧。”白洛水突然悠悠吐語。
聞言,葉涼頓住身形,側轉過身,正想拒絕,可看得她那清絕的有些孤清的氣韻,感受着此地的寂寥、無聲,忽然心中生起一縷不忍。
他徹底迴轉過身,看向清幽而透着幾分旁人難察的心中涼意的白洛水,道:“若不打擾的話...”
他雖未言完,白洛水卻已然聽懂,邊泡着清茶,邊頭也不擡的粉脣輕動:“坐吧。”
有了她此語,葉涼倒未再矯情,踏步而過,走至那石桌之前,於白洛水對面,輕坐而下。
隨着他的落座,那白洛水邊低垂着螓首凝神泡茶,邊道:“因爲我有些事需要黑老幫忙去處理,所以黑老她如今並不在虛清神洲。”
“大概,要過些時日,纔會回來。”
她說着,將一杯泡好的清茶,推至他的面前:“試試吧。”
“嗯。”
輕應了一語,葉涼拿起那清茶,感受着那撲鼻的清悠茶香,輕飲了一口,茶水入喉,甘之如飴,茶香充盈於鼻息,又不濃不稠,卻依舊久久不散。
“嗯,好茶。”
他體會着這絕妙清茶,忍不住點首讚賞:“飲茶半生,這應當是我飲過,最好的清茶之一了。”
白洛水螓首微垂的輕動着茶具,倒濯着清泉水,頭也不擡的問道:“你之前,亦有飲過更好的清茶?”
“亦不算更好,只是和姑娘的清茶有着各不相同的韻味。”
葉涼似是回念起,那莫蕁山處,周薇所泡之茶,道:“她的茶,有着一股山野苦澀的清韻,與姑娘這雲巔浮生茶所泡出的苦澀,略有不同。”
“不過...”
他拿起那清茶又輕呷了一口,道:“你們二人的茶,似是都有着一種別樣意蘊,飲之甘甜,可若細細由心體會,卻又能覺出一縷,隱於其中的特殊之感。”
“那感覺,好似百轉衷腸,難訴難言,唯有系一縷柔思萬寸,融於這清茶之中,減輕哀思。”
“看來,替你泡茶之人,心中執念於你。”白洛水悠悠道。
“嗯?”
葉涼似有些不解。
“茶,因人而沏,爲人所飲。”白洛水拿着紫砂茶壺,輕倒着那清水,悠悠道:“你能飲出她那茶中的一縷神韻,說明,她那茶是獨獨爲你所泡。”
“雖然,姑娘之話,我認同,但是這一次姑娘倒是誤會了。”
葉涼淡淡一笑:“替我泡茶之人,僅是山野茶家,我與她不相生識,又怎會是特意爲我所泡。”
他看向身前那,被其放於石桌之上,杯中水波盪漾的清茶,儒雅而笑:“就似姑娘替我泡之茶一般,我亦品出了那一縷神韻,可我與姑娘,不一樣是互不相識麼。”
“總不能說,這一縷情思神韻,是姑娘特地爲我所泡,爲我所繫吧。”
這茶,又何嘗不是爲你所泡,爲你所繫...
白洛水聆聽着他的淡然之語,那微微低垂着的螓首清眸深處,掠過一抹無可察的哀傷。
似絲毫未察覺她的憐傷,葉涼拿起那杯清茶,飲了一口,白皙的嘴角含笑:“所以,只能說,是泡茶之人的茶技好。”
“就似姑娘一般。”
茶水入喉,潤澤心肺,他看着那垂眉不語的白洛水,還以爲她是因爲自身不識情趣的反駁了她的言語,有些不悅,亦是扯語道:“對了,姑娘,你亦喜歡飲茶麼?”
被他問的玉手一滯,白洛水琉璃美眸,凝視着那茶水之中的青葉,粉脣輕啓:“因爲,他喜歡。”
他喜歡,所以,她願學之、泡之,只爲他飲。
葉涼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淡淡一笑:“那他還是挺有口福的。”
“他從未喝到過,我泡的清茶。”白洛水道。
“那他可是個笨蛋,姑娘泡的那麼好的茶,他竟然不懂得喝。”葉涼打趣道。
“嗯。”
白洛水破天荒的點了點螓首,溫潤凝雪的嘴角,浮現一抹傾世笑顏:“他的確是個笨蛋。”
似差點又被這笑給神迷,葉涼緩了緩心緒,再飲清茶,淡笑吐語:“那姑娘下次主動給他泡一杯,想必他便不會繼續做笨蛋了。”
“不用了。”
“嗯?不用了?”
“嗯。”
白洛水輕應着,那琉璃清眸裡泛起點點波瀾:因爲,他已經在喝了。
心語於此,她微轉話鋒,主動輕語:“你可願聽我撫琴一曲?”
“幸甚至哉。”葉涼淡笑吐語。
聞言,白洛水未有猶疑,將那些茶具收好後,她取出一樸素的古琴,擺放於石桌之上,伸出玉手,得以輕撥奏曲。
那琴音渺渺,縹緲而透着幽靜仙韻,令人心曠神怡,疲態盡散,悠然異常。
待得這一曲琴音奏罷,那閉眸靜聽的葉涼,連日來的疲憊、心中壓力,已然盡散,那眉宇間所帶着的一縷愁意,亦是被晴空煦暖,取而代之。
“姑娘琴音絕妙,茶技無雙,當真令葉涼欽佩。”
他緩緩睜開雙眸,淡笑一語後,他拿下手中茶杯,於白洛水感謝道:“多謝姑娘今日招待,他朝若有機會,在下再還此情。”
說着,他便起身欲告辭離去。
眼看得葉涼將離,白洛水似是有些忍不住,輕啓粉脣道:“聽黑老說,虛清神洲之事,你已然處理的差不多,所以打算離開虛清,啓程尋她去了?”
“嗯。”
葉涼聽得她之語,腳步微頓,背對着白洛水點首道。
“需當如此之趕?”
白洛水道:“不先徹底穩定虛清大局?”
“不了。”
“爲何?”
“因爲,玄天閣有黑老她們在,能處理的好,因爲...”
葉涼緩緩擡首,凝望着遠處清霧飄蕩,煦陽縷縷,青山微遮的浮雲天際,呢喃道:“我不願,讓她一個人...”
“尤其現在,她正處於失憶之時,是最容易無助,容易孤寂害怕的時候,所以,我定要找到她...”
他眸泛波瀾:“越快越好。”
“看來,你下山離虛清之心,已然無法改了。”白洛水忍着心頭點點漣漪。
“從未想過,要改。”葉涼淡笑。
“可是,你需當明白...”
白洛水低垂螓首,凝望着那玉手之下的古琴,清眸泛着波瀾,凝幽吐語:“一曲流沙一曲寒,出了這洛水門,便再無人能護得你了。”
“而我...”
亦護不得你了。
她那後半語,本下意識的欲吐出,但想了想,終究未言出完全,僅是淡淡的定格在了那裡。
斷語於心。
“姑娘說笑了。”
葉涼背對着白洛水,淡笑道:“我爲堂堂男兒,理應護着她人,豈能一直爲她人所護。”
旋即,他那擡首凝望着蒼穹的深眸,浮現縷縷銳光,淡淡道:“待我出門歸來之時,便是我護着整個洛水門了。”
“包括,給我泡茶、撫琴的姑娘你。”
他淡笑着,收回那凝視着蒼穹的目光,便欲徹底告辭離去。
嘩啦啦...
不知是蒼天有感,不願讓其走,還是何,那本晴朗的天空,陡然下起了煦陽雨,雨點淅瀝,似很快便是變大,阻了視線,擾了去路。
葉涼站於那屋檐下,望着那大門外,飄蕩着的急雨,正欲不顧這些踏步而出,那斜地裡卻有着一隻完美無瑕的玉手,遞過一把紙傘。
順手而望,只見得那白洛水不知何時,已然來到了他的身旁,那琉璃清眸靜靜的凝望着他道:“拿着吧。”
“縱使想出去闖蕩,想去做蓋世英雄,亦當有一把傘,適時的遮風擋雨。”
這...
葉涼聽得她之言,似是有幾分熟識之韻,令得他下意識的便是伸過手將其接過。
他卻不知,那是百載前,他言要出門名揚天下之時,她曾於他言過的。
“若是有一條,發現此途不好走,累了,傷了,那便回來吧。這裡,永遠可爲你所憩。”
陡然的悠悠之語響起,驚擾了葉涼的神思。
他回過神,擡首望去,白洛水已然不在,只留下那意蘊深長的悠悠之語,於此地傳蕩,以及那院落中央,石桌之上,於雨中,飄蕩着溫熱清霧的清茶。
看及此,他白皙的面頰浮現一抹淡笑,輕搖首,撐傘朝外走去,餘音於雨霧中被埋藏:“此途再坎坷,我都會繼續走下去,絕不回頭!”
待得葉涼的身影徹底消散於雨霧之中,那消失的白洛水於那大殿之中,踏步而出,悠悠凝望着葉涼離去的方向,粉脣輕啓:“真是執拗的傢伙...”
“你若不回頭,又怎知,我一直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