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就像是一隻才偷了花生的小松鼠,腳步匆忙卻輕盈地準備從門口溜出去,就算是不回頭,她也能感受到宇文初在她身後注視着她,也能猜到此刻站在門前和敬鬆說話的父親十分心神不寧,於是她就更忐忑更惶恐,就像是小時候揹着大人偷偷溜出去幹了壞事似的忐忑。
“明珠。”宇文初在她身後叫她,明珠回過頭去,他站在窗下微笑着看向她,笑容恬淡安靜,俊美又秀挺,眼睛亮亮的,沒有了她初次見他時的那種涼涼的感覺。
“什麼?”明珠就算是想否認,也否認不了面前的這個男人當真很惹眼,這樣平和無侵略性的笑容也讓人十分舒服,十分歡喜。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否願意嫁給我。”宇文初直直地看着她,笑得頗有幾分無賴之色。
不願意……明珠把這三個字嚥了回去,同是無賴地道:“殿下這麼聰明,爲什麼不猜猜呢?”言罷一笑,自去了。
宇文初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也跟着走出去和傅叢道別。既然她沒有明確表示反對,那他就當她是願意的,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等宇文初和敬鬆走遠了,明珠忍不住抱怨:“父親爲什麼要把這個東西給他?這可是咱們家的秘密!”關鍵時刻保命用的呢!居然這麼隨便就拿出來了。
傅叢一笑,溫和地道:“這叫利益共享和堵嘴。既然他之前曾經見到過圖紙並且關注上了,那就隱瞞不住,何不分他一杯羹,也好堵住他的嘴,再拉他下水?”
明珠頓足:“那他靠得住?”
傅叢十分認真地道:“我覺得靠得住。不然我幹嘛把你嫁給他?”
人心隔肚皮,有這種想法很危險啊,明珠連忙糾正他:“求同存異,求同存異!”
一直覺得沒有長大的女兒居然也開始提醒他,並且爲家裡操心了,真是讓人欣慰。傅叢一笑:“對。”
轉眼就到了閔太后的生辰,明珠精心裝扮了,一大早便跟着崔氏和錢氏等人一同入宮朝賀。閔太后的生辰卻又與敏太妃的不可相提並論,她是當朝太后,皇帝的生母,再怎麼簡樸也不能比不過一位太妃。因此朝陽宮中四處佈置得花團錦簇的,太皇太后也只是讓人賞賜下來,略坐一坐也就讓敏太妃伺奉着回去,好讓閔太后盡情顯擺。
閔太后見着傅府的女眷,一如既往的親切和氣,全然不提之前烏孫人的事,果真當着衆人的面賞了明珠一件玉如意,一對金鑲寶石累絲鳳釵,又說了若干勉勵恭喜的話,明珠也只當她暗算自己的事情從未發生過,笑眯眯地接了賞賜,配合地說了若干好話。
這邊說完了話,閔太后便不再怎麼關注明珠,只笑着讓人給崔氏設座:“嫂子陪我說說話。讓她們年輕人去玩。”
明珠自然而然地就和昌華、安小故湊到了一處,昌華自從得了將去記國和親的消息之後,整個人都淡了幾分,安小故寬慰她:“也不見得就不好,記國國君年輕有爲,聽說人也十分賢明,他國中的風俗與我們又不大一樣,是有左、右兩位王后的,你去了就尊你爲左後,太皇太后也讓宗正寺和禮部一定要重視此事,給你最豐厚的妝奩……”
昌華淡淡一笑:“生在帝王之家,自小就錦衣玉食的,能起的作用大概也就這麼點了,只要對國家有好處,我沒什麼想不開的。”
這話雖然滴水不漏,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寂寥之意。明珠想到那個定下這樁親事的人是自己的親姑姑和父親,況且之前昌華又託身邊女官向她求過情,不由有些心虛,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你也別想多了,我只知道一件事,這位記國國君愛好漢學,是個真正賢明寬讓的,你這樣的性子,他一準兒喜歡,你將來一定能過得很好。”
昌華只當她是在寬慰自己,體貼的拍拍她的手,笑道:“真正不要想多了的人是你,我不怪任何人,真的。”
再說結果是好的,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遠去異鄉,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呢。三位公主,其他兩位各有母兄可以依仗,唯有昌華孤身一人沒人心疼。明珠有些難過:“我是說真的,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你有什麼委屈了,千萬記得來信,只要我能做到,就不會坐視不理。”
她說得既真切又肯定,昌華笑了起來:“好,好,借你吉言,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頓了頓,又道:“還沒恭喜你呢,這樁親事是極不錯的,比之前兩樁都要好。六哥這個人看着雖然淡淡的,但是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從不苛待身邊的人,而且生財有道,很富裕。”
明珠不由臉熱:“也沒什麼好不好的,我還能有什麼可挑的呢?”話音未落,安小故便使勁給她使眼色,明珠擡眼,只見不遠處福寧公主大步朝她衝了過來,指着她冷笑道:“傅明珠,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作也沒什麼好不好的,還能有什麼可挑的?難不成我六哥還配不上你麼?那你勾引他做什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裝什麼清高無奈?不要臉的狐狸精!矯情什麼?我呸!”
福寧公主的聲音不算小,殿內的人幾乎都聽見了,於是許多不明意味的眼神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崔氏等人的臉當時便羞得紅了,不遠處的江珊珊微垂着頭,幾個平時就和她交好的人忙着低聲寬慰她,不時又鄙夷地看一眼明珠。偏閔太后言笑晏晏,假裝不曾聽見。
福寧公主見狀更爲得意,挑釁地道:“怎麼樣,被我說中,啞口無言了吧?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們老早就知道你打小兒就不正經,就愛勾搭男人。小時候搶我的東西,長大了就搶別人的未婚夫,真是不要臉。”
明珠的臉“騰”地一下變得血紅,她活了兩輩子,從未如此憤怒恥辱過。前世落魄之時,所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冷嘲熱諷辱罵也比不過福寧指責她勾引搶奪別人的未婚夫還來得屈辱。她只聽見腦子裡“嗡”的一聲響,不知不覺間就站了起來,直視着福寧公主,手握成了拳頭,恨不得對着福寧公主上下翻飛的紅嘴脣一拳直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