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從希望轉化成絕望,因而催生了如此龐大的力量?
那是兩條魚,一條白色的鯉魚,一條黑色的鯢魚,在水泥的大地上如同在水中一般翻騰跳躍,周圍八股氣流不停地旋轉,變幻無窮。
雅潔,或者說在這個幻界當中被人工植入了記憶的白貓,此時此刻卻癱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再看向什麼地方。
唐驥坐在雅潔的身後,抱住了她那微微發涼的顫抖着的嬌軀,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幫她從恐懼當中脫離。
他在心疼自己的白貓,如今心靈已經徹底被強烈的恐懼所驅使,他甚至沒有時間去看那白貓因爲過度的情緒而催生的雙生巫侍。
“乖,乖,不哭不哭,我在這兒呢,不需要害怕。”唐驥輕輕撫摸着顫抖的白貓的小腦袋瓜,此時的白貓已經漸漸變回了一隻貓咪的樣子,蜷縮在唐驥的懷裡。
是的,當唐驥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路邊那拳頭大小的口袋。畢竟,按照小魔鬼所說還有從過去自我的記憶當中提取的部分來看,此時的白貓應該是人類大小。
然後,似乎是聽到了他匆匆的腳步聲就這麼從身邊溜走,白貓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兩條魚,一黑一白就那樣從地底下鑽了出來,咬住了唐驥的褲腿。
等到唐驥意識過來的時候,白貓已經陷入了恐懼和絕望的旋渦——曾經的唐驥,在這個地方把她從黑暗和死亡的陰影當中拉了回來;然而這次卻對她視而不見。
唐驥還能做什麼呢?只能把白貓抱在懷裡輕輕撫摸着她頭頂的毛髮,帶給她些許安慰。畢竟,這次的確是他的失誤,才造成了白貓的內心幾近崩潰。
漸漸地,白貓安靜了下來,在唐驥的懷中沉沉睡去。唐驥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但是看了看還在自己身邊盤旋的兩條大魚,他又微微皺了皺眉,這算是什麼類型的巫侍?
一個人只能有一個巫侍,巫侍的能力或許會變化,外形或許會異化,但是隻有一個巫侍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這兩條魚其實是一個巫侍的雙生,這一點首先可以確定。
但是剩下的,關於這兩條魚的信息讓人完全無法捉摸。畢竟,雅潔是在極端的恐懼下覺醒的巫侍,這巫侍的能力該不會是找人吧……
然而就在這時,奈亞出現在了唐驥的身後,他的臉上還微微的帶着抱歉的意味,對唐驥說道:“我得告訴你兩個壞消息。”
“說罷。”唐驥並沒怎麼在意,只是把白貓抱緊了一點,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第一個壞消息,這裡的時間黑箱被打破了,也就是說這裡和外面的時間流開始同步了。”奈亞指了指天空,唐驥能夠隱約看到一些空間裂縫。
黑箱被打破了,意味着這個世界可以被從另一個世界觀測,進而形成了量子坍塌,兩邊的世界的時間線變得同步就是其後果。
“那麼,另一個壞消息是什麼?”唐驥並不是很在乎這種壞消息,畢竟兩個世界之間變得能夠互相來往也不算什麼壞消息,所有的幻界一般在一兩天之內都能結束,並不會耽誤現實世界之中的什麼事情。
“另一個壞消息就是……收到的打擊過於強大的緣故,白貓的內心已經開始崩潰,我不得不直接開啓最終交易。是成是敗,就只能看着一次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奈亞轉過了頭去,不敢看唐驥的眼睛。因爲他知道,白貓對於唐驥來說有多麼重要,而最終交易的結果卻很有可能是白貓徹底發瘋,變成自己的武器。
但是,唐驥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關係,這不怪你,你已經做到最好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事情……聽天由命就好了。”
奈亞點了點頭,他原以爲唐驥會不管不顧的揪着他的脖領子大罵他是個混蛋,是趁人之危,而且他也有了和唐驥決裂的覺悟,畢竟只有這一個方法能夠救白貓,但是唐驥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接受不了。
但是,唐驥就這麼接受了,百分之百的信任了自己。不知道爲什麼,似乎有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在奈亞的心中誕生,只不過一閃即逝,畢竟奈亞本身沒有人類的情感。
於是,就在此時,就在此地,唐驥彷彿化作了一尊石像,靜靜地看着懷中失去意識,或許是正在和最終交易搏鬥的白貓,一動不動。
奈亞擡起手來,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手擡起來又放下,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畢竟他就算呆在這裡也什麼都做不到。
最終交易,雖說是奈亞對付人類的手段,但是也是巫師昇華的階梯,只看能不能跨過去。而白貓,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靠着自己跨過階梯,如果奈亞放水,白貓纔是真的死定了。
……
看着外面的雷瀑,阿蘭珈託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看着那罐子裡的試驗品,然後臉上露出了癡癡的笑容,畢竟,這可是他的心血集大成的作物。
坐在他身邊的,是一臉氣血兩虧樣子的夏千重,還有不動如山的奧科特。唐驥對於他們的圈子只能說是半融入狀態,畢竟唐驥並不是極端熱衷實驗的鬼才,他更看重自己精神上的力量。
“所以說,我們的這個實驗品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別和我說只是普通的複製了巫師的力量,如果只是那個程度的話你也不需要瞞着唐驥了。”
夏千重幾乎是躺倒在沙發上,打着哈欠問道,爲了這個成果他已經很久沒睡覺了,也多虧唐驥平時都呆在裝甲車上,一般不回卡車,他們纔有幾天的功夫做出這個實驗品來。
是的,僅僅幾天的功夫,他們就已經讓他們的試驗品從一個細胞成長成了一個兩歲嬰兒的大小,這就是巫術的力量。如果沒有巫術,他們或許需要數年才能做到現在的結果。
“的確,我們僅僅是複製了一個巫師的力量。但是你看着東西,他像個巫師嗎?”阿蘭珈託用指關節敲了敲玻璃,臉上還帶着一次詭異的興奮。
看了看那一坨奇怪的東西,夏千重微微搖了搖頭,這東西甚至連個【人科動物】都算不上,更不要說巫師了。
是的,那東西只能用【一坨】這種量詞來形容。畢竟,那東西就是一大團脊髓灰質的外面包裹了一層連眼皮都沒有的眼珠而已。
那彷彿是一個眼珠和脊髓灰質所構成的大腦的東西,在溶液當中漂浮着,轉動着自己的身體。它還沒有到達發育成熟的第一個階段,所以甚至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但是已經快了,這個怪物的真正第一階段成熟,已經快要到來了。
“相信我,這就是我們的成果,我們三個人共同的成果!從此以後,只要是有藍本的巫術,我們都不需要去和奈亞做更多的交易,只需要輕而易舉的複製就行了!”
“用這個巫師的血,眼草的基因所構建出來的全新的生物作爲我們的基石,我們即將成爲新世界的開創者,一個所有人都能輕而易舉的繞過奈亞得到巫術的世界的開創者!”
阿蘭珈託似乎陷入了奇怪的狂熱當中,但是奧科特的眼神卻微微變化。他本身就是人造人,身上有着大量的機械改造,所以他能夠清楚的看到那怪異的東西的內部的反應……
爲什麼,體溫在快速增加?
是的,一開始那東西有着類似人類的體溫,大概在三十六度左右。但是此時此刻,它的溫度已經達到了差不多五十度,一般的大腦在這個溫度的時候已經徹底死亡,但是它反而被活化了?
“嗯?”
阿蘭珈託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試驗品的異常。不過他只是咧嘴一笑:“嘿,看起來第一階段的成熟期已經快要來了。不過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會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我們必須要盯緊別讓唐驥把我們的試驗品毀了。”
“唐驥爲什麼要毀掉我們的實驗品?事實上,如果有唐驥在的話,我覺得我們的實驗步驟會輕鬆很多。”夏千重撓着頭問道。
阿蘭珈託歪着鼻子冷哼了一聲,這才解釋道:“唐驥和奈亞的關係不一般,而我們做的事情可是在搶奈亞的飯碗子……雖然唐驥和奈亞狼狽爲奸這種可能性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就算只有萬分之一,我們也得防備!”
“而且你們還記得那一天嗎?唐驥的右手上亮起的符文,那很明顯是一種我們沒見過的力量。如果只是巫術,施展了那個程度的破壞,你覺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是唐驥只是體力微微衰竭,在之後還戰鬥了一晚上!你覺得是爲什麼?”
“很明顯,唐驥要麼和奈亞達成了某種不爲人知的交易,要麼就是得到了某種全新的力量。但是你們覺得,全新的力量這種東西,他好得到麼?要是好得到的話,我們還至於天天和奈亞把命賠上交易?”
很明顯,阿蘭珈託的話語當中充斥着對於唐驥的怨念。不過他對於唐驥的怨念究竟是真的因爲唐驥得到了新的力量,還是隻是因爲唐驥一直護着他的妹妹不讓他做實驗,這一點還有待商榷。
然後,他轉過身去,看向了他的那一坨只有在他眼裡才異常可愛,在別人眼裡根本就是不可名狀不可理喻的怪胎。
那一坨眼睛腦子的縫隙當中,一條條水母一般的觸手開始蔓延了出來,糾纏在一起,化作了十二條手臂,掛在大腦上的二十四隻眼球的下方。
然後,在那東西的後方,長出了一根長長的管道一般的東西,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那是脊髓。
緊接着,他們能夠看到,在那眼球的下方的脊髓灰質上,已經開始出現大腦皮層的褶皺,這意味着這怪胎已經開始向着一顆真正的大腦的方向轉變,這也正是他們實驗的目的。
但是就在這一刻,那大腦上的所有眼球全部充血變成了純淨的紅寶石色,一顆一顆的開始轉動。最終,他們全都看向了——自己的正下方。
血肉開始蠢蠢欲動。
不知道爲什麼,這句話同時在整座城市的巫師的大腦當中迴盪了起來。血肉開始蠢蠢欲動,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是所有的巫師都開始準備逃離這座城市。
然後,或許是時間和空間距離成正比的緣故,距離這顆大腦最近的那些人,也就是這個高端住宅區當中的其它人們,在這一瞬間全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一些不聽自己的使喚?
下一刻,他們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或者即使反應過來了也無能爲力,因爲他們的身體已經開始坍塌。
是的,坍塌,只有這一種現象能夠描述他們現在的狀態。他們現在已經不能被稱之爲一個人,而是一個……東西。
一個大部分由血肉和骨骼所組成的奇怪玩意兒,各種神經和肉筋擰在一起,還在往外冒出腥臭的血水,就好像他們在死亡的一瞬間就已經腐爛了一般。
一些骨骼的碎片,大概率是被擠碎的,零零散散的分佈在這東西的裡面,此時此刻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團絞肉一樣猙獰,不止於此,它還在不停的變換自己的形狀,就像一隻阿米巴蟲一樣想要讓自己行動起來。
然後,它們就動了起來。
蠕動着,徘徊着,靠着肌肉的收縮和身上骨頭茬子在地板上的摩擦,漸漸地動了起來,朝着那大腦的方向緩慢但是堅定的爬行着。
在南都的大地之下,彷彿有一隻巨獸在蠕動自己的身體,正如同冬眠當中的熊伸了個懶腰一樣。但是當這隻巨獸呼出了一口氣,而這口氣和某些徘徊在他的身體上的事物發生了化學反應的時候,一個全新的個體就這樣誕生了。
“阿蘭珈託,我怎麼覺得,這個情況不太妙呢?”夏千重看着面前那二十四顆眼睛胡亂轉動着,已經打碎了玻璃,在半空中漂浮着俯視着他們的詭異大腦,苦笑着說道。
阿蘭珈託微微點了點頭,將手術刀放回了自己的衣兜裡:“我的【抑制】抑制不住它的生機,看來只有暴力才能摧毀這東西了。我問你們,你們當中有誰會破壞力巨大的巫術嗎?”
“沒有?”
“……”
“帶上東西,準備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