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整個熊本縣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天空中一閃而過的劍光。赤紅色和暗金色的劍光在半空中碰撞,飛濺出來的劍氣墜落在大地上,將房屋劈碎,將大地貫穿,將人體撕裂成碎片。
小閃電此時已經從庭院當中跑到了房屋當中,但是即使是木製的房屋也無法抵抗這僅僅是餘波就等同於颱風的肆虐的劍氣,開始變得支離破碎。
不過,幸運的是,不管是宮本武藏,還是唐驥,他們兩個人都默契的僅僅用了劍法,而沒有用別的招數,因爲今天唐驥要驗證的就是自己的劍術。
小閃電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唐驥像是那次在華沙的時候一樣,在地面上而不是高層空間全力出手,會對這座城市造成什麼影響。大概,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會一瞬間消失在這顆星球上吧。
殘影,只剩下了殘影。這一次,兩個人的交戰同時用上了最高速度,赤紅色和暗金色的四把刀糾纏在了一起,宛如旋風,又好像大和傳說中的妖怪鐮鼬一般,在流血之前,造成流血的利刃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最爲樸素的劍術,不管是宮本武藏還是唐驥都一樣,他們都沒有用除了劍術之外的東西。正相反,他們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提升自己的劍意上。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的肉體帶着利刃在行動,而是他們的身體,被灌注了劍意的劍拖着行動。
相比起來,武藏的攻勢更加凌厲,也更加剛猛,直來直去,劍意也並非只有銳利,更有一股以力壓人的氣勢。在這種氣勢當中戰鬥,不知不覺的,人就會自發性的落入下風,開始頻頻防禦,最終在手忙腳亂當中被一刀兩斷。
但是很顯然,唐驥的攻擊也非常凌厲。他的劍氣當中可以說沒有一絲殺意,只有凝聚了斬斷這個想法的執念。他的攻擊是純粹的,沒有夾雜任何思想,只剩下了斬斷,斬斷面前的一切,僅僅這一個想法。
唐驥的劍法,其實是從裴蠡那裡學來的。這種斬斷一切的劍意,唐驥正在模仿裴蠡。裴蠡作爲世界第一的劍聖,唐驥甚至覺得,即使是宮本武藏完全的形態,也絕對不是裴蠡的對手。
唐驥在自學二天一流之後,就去研讀了《五輪書》。但是從五輪書當中也能夠看出來,宮本武藏的劍意並沒有裴蠡的劍意純粹。
裴蠡的劍意,是純粹的一劍破萬法,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敵人,全都一劍破之。一往無前,除了劍,什麼都拋棄。裴蠡不會用詭計,也不會用兵法,更不會做出類似戰術規避或者繞後的動作。和他戰鬥的時候,完全不用擔心這些,裴蠡只會正面碰撞。
從正面碰撞,然後擊敗對方。對方是持刀的人也好,是騎着馬的土匪也好,是穿着盔甲的武士也好,是拿着槍的敵人也好,是卡車也好,是旭日旗坦克也好,是轟炸機也好,是重機槍噴涌出來的子彈,是吉野艦上重炮射出來的炮彈,都無所謂。
永遠正面碰撞,斬殺人,斬殺馬匹,斬斷盔甲,斬斷槍支,斬斷卡車,鑿穿坦克,劍氣射下轟炸機,刀鋒彈飛重機槍的子彈,將炮彈一分爲二,甚至連爆炸的衝擊波也砍開。
而宮本武藏,很明顯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宮本武藏用劍很強,但是不止用劍。有的時候他會用船槳,有的時候他會借用天氣,有的時候他會用兵法,會規避,會繞背,會偷襲。他是兵法家,但是這也讓他的劍意,沒有了裴蠡的那一份純粹。
“飛空·斷猿猴!”一道鋒銳至極的劍氣,被武藏從手中的刀鋒上甩了出來。暗金色的帶着尖角的劍氣,撕碎了空氣,朝着唐驥的面孔飛射而來。
“嘛,聽說你曾今斬殺過巨猿,看來用的就是這一招?不過,飛翔斬擊這種招數,其實我也會啊!劍道·琉璃玉碎!”
伴隨着唐驥手中雙刀猛地揮出,兩道赤紅色的劍氣被甩了出來。但是很顯然,更小的那一道劍氣速度更快,很快就碰撞在了前方更大的劍氣上,緊接着兩道劍氣在宛如玻璃破碎的聲音當中,化作了漫天肆虐的小股鋒銳劍氣,每一股劍氣都能洞穿鋼板。
旁觀的小閃電想了想,覺得還是退的更遠一些好。而且,她還得去找一套新衣服,因爲這套衣服又一次化作了一對破布片兒。她甚至覺得最近老天都在針對她的衣服,不然爲啥有事沒事總是爆衣!
與此同時,穿過了劍氣,兩個人手中的刀再一次碰撞在了一起。不管是肆虐的劍氣風暴,還是飛空的斬擊,都被防禦了下來。畢竟,劍氣不如劍本身的攻擊力強,這是鐵則,這也是爲什麼裴蠡的領域就是以他爲半徑的十米之內。
“小輩,你用的是二天一流,卻又不只是二天一流。你還有別的師承,一種很強的劍意,很純粹的劍意。你的師父是誰?”說着,宮本武藏手中太刀猛地扭轉,險些將唐驥的膝蓋卸掉。
唐驥擡起一腳踢在了武藏的劍側,避開了這會造成殘疾的一擊,緊接着手中劍轉着圈兒的砍下來,在武藏的僧袍上留下了一道刀痕,然後二之太刀二次劃下,和武藏的刀碰撞在了一起。
“我的師傅啊……那可是一位豪傑,是我們這一代最強的劍客。就算是你,在他的面前,也只能被一劍斬落!畢竟,你是二天一流的宗師,而他卻是劍的宗師!”
說着,唐驥臉上帶着自豪,手中劍更加快了幾分速度。他的劍法,此時此刻並非純粹的二天一流,而是某種更加具有殺傷性,也更加忽視防禦的戰法。
“劍的宗師……想要挑戰看看呢。”說着,宮本武藏手中的刀猛地朝着唐驥撩了過去。自下而上,唐驥猛地一側身,差點被從正中間劈成兩半來個漂亮的八字。
“你不是他的對手。用一把劍的,比用兩把劍的人要強。因爲用兩把劍的人追求的是極致的武,而用一把劍的人追求的是極致的道!”
“我的道不在劍,我的道在運命,所以我用兩把劍只是爲了追求殺傷力。但是你的道就是劍,所以你不會是裴蠡的對手!”唐驥一邊說着,一邊擺出了架勢,再一次和宮本武藏攪成了一團旋風。
“有趣的理論。但是極致的武,不就是極致的道嗎?武和道,難道還有差別?小夥子,用一把劍也罷,兩把劍也罷,不用劍也罷,追求的,不都是勝利嗎?斬斷,然後勝利,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說着,宮本武藏的身形驟然消失,唐驥微微一愣,然後才發現,剛剛宮本武藏用手中的無銘金重反射了太陽的光芒,讓自己的身影暫時不可見,緊接着就繞到了唐驥的身後,手中刀光閃爍着朝着唐驥劈了下來!
“不愧是稀世作弊狂魔宮本武藏,爲了追求勝利不擇手段的技術令人稱道啊!只可惜,當你追求的是勝利的時候,你的純度,就已經大大降低了!”說着,唐驥猛地一個蘇秦背劍,緊接着就是轉身斒斕錘,一拳砸在了武藏的肚子上,把他打飛了出去。
落在了院子裡一根不知道什麼時候倒插在地上的柱子上,宮本武藏撓了撓頭:“純度,有用嗎?只要得勝,不就好了?”
唐驥微笑着搖了搖頭:“這就是差距所在啊。當你的道是得勝的時候,你的一切行爲都會爲了得勝去考慮,劍道當中,就摻雜了太多雜質。只有你一心想着去斬斷,而不是靠着斬斷去得勝的時候,你的劍道才能真正純粹……雖然我並不懂你,但是這就是我的理解。”
“唐驥啊,小輩,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說着,宮本武藏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條來,往空中一拋,緊接着一劍斬斷了這根木條。
“如果說,你要斬斷很硬的東西,你的劍就應該砍向它後方的某個點,而不是這個東西本身。因爲如果你的目標就是這根物體本身的話,那麼你的力量在砍到它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有把目標定在你想要的東西之後,你才能用最大的力氣去砍斷你要砍斷的東西。”
唐驥微微一愣,但是宮本武藏說的,又好像沒錯。因爲在砍殺時,當你接近目標的時候,就會不自主的收力。如果想把力量最大的發揮出來,的確要朝着目標後方一點去砍纔對。
但是很顯然,唐驥是固執的,他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接收宮本武藏的理論,正如同宮本武藏也不會輕易接受他的理論一般。強者都有自己的傲慢,不會輕易被人改變思想。
“說到底,我們誰也無法說服誰,所以還是看看誰的道能夠斬斷對方的道吧!”說着,唐驥手中的雙劍速度越來越快,同時,也越來越具有威脅性,整個人旋轉起來,雙劍有規律的一劍一劍的斬下,伴隨着旋律,力量越來越大。
“嗯,是個好主意,後輩。不過,我們要的可不是斬斷對方的道,而是讓自己的道獲得勝利啊!”說着,武藏左手架住唐驥的劈砍,右手一之太刀猛地揮舞出去,對準了唐驥的脖子。
“切,說得好聽,還不是……”說着,唐驥猛地一腳踹在了武藏的肚子上,和他拉開距離。畢竟,武藏作爲二天一流的創始人,的確比他這個後背略強一籌,哪怕唐驥在二天一流上做出了改進也一樣。
“我可是……劍聖,宮本武藏啊!”說着,武藏手中雙劍橫了過來,一股濃烈的殺氣噴涌而出,周圍的天空彷彿都變得黯淡。
純白色的氣開始在武藏的身後凝聚,那是一隻龐大的野豬,兩顆獠牙閃爍着攝人的光芒,彷彿金屬一般。而野豬,在大和,象徵了豬突猛進,一往無前,是最強悍的武士的代表。
“劍聖又如何?新時代沒有能夠承載你的意志的劍了!”說着,唐驥手中的雙劍也橫了過來,漆黑色的意志開始徘徊在劍刃上,漸漸地赤紅色的劍刃化作了漆黑色。
漆黑色的氣開始在唐驥的身後凝聚,那是一隻碩大無比的蟒蛇,漆黑的眼鏡王蛇的毒牙上毒液彷彿要從虛幻化作實際,將整座城市全都腐蝕一般。
下一刻,一黑一白,兩種動物,兩股氣,全都消失不見,連帶着周圍的一切聲音,也全都消失不見,天地都寂靜了下來。
天地的正中間,只剩下了兩條線,一黑一白,兩條線的尖端碰撞在了一起,無聲的,化作了黑白交織的一副太極。
緊隨而來的,彷彿是爲了彌補剛剛的寂靜一般,巨大的聲音傳了出來,龐大的聲波甚至連帶着地面上的泥土都被吹的翻卷了起來,化作了海濤一般的波浪,將一切都摧毀。
等到風塵平息之後,唐驥手中的雙刀,也重新化作了熾熱鋼塵。他輕輕地將熾熱鋼塵塞進了衣服裡,等到做完了這一切,一股金色的鮮血才從他的臉上噴涌而出,濺落在地上,荒蕪的塵土上頃刻間長出了嫩綠色的樹苗。
回過頭去,唐驥看向宮本武藏。而此時,武藏的無銘金重全都插在地上,面對着他站着,微微一笑:“哎呀,真是了不起的後輩呢。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想在全盛時期和你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呢。”
“前輩過獎了,說到底,在劍道上我也不過是一個沿着前人的道路走下去的後生晚輩罷了。如果宮本閣下還有肉身的話,恐怕今天我光用劍是贏不了了。”
說着,唐驥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風幫唐驥吹散了塵埃,四分之一個肥後國已經在兩道劍氣的碰撞當中化作了廢墟,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活着,或許都死光了吧。
宮本武藏笑着坐在了地上,看着天空,手指在半空中輕輕揮舞。唐驥能夠看出,那是草書,但是卻看不出是什麼字。一直看到第五遍的時候,才察覺到,那是“劍”字。
寫完,宮本武藏的雙手放在了膝蓋的兩側,點了點無銘和金重兩把劍:“厲害的後輩啊,我的劍,就託付給你了。融了它們去打造新的武器也好,繼續用它們創造輝煌也罷,都隨你了。如你所說……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也該,下去了。”
說完,他的身影漸漸變得淡薄了起來。唐驥嘆了口氣,坐到了他的對面,面前驟然出現了一面棋盤,兩罐棋子。
“前輩,來吧。既然劍道沒能分出勝負,那麼,我們手談分勝負,怎麼樣?”說着,唐驥捻起一顆黑子,一子落角,二子落邊,三子直點天元!
宮本武藏看了看棋盤,嘿嘿一笑。他的身影已經越發的淡薄,正當唐驥以爲他打算如何反擊的時候,他一把將棋盤掀翻,棋子甚至打到了唐驥的臉上:“哈哈哈,你以爲老子是誰,老子可是稀世犯規狂魔,宮本武藏啊!”
唐驥無奈的笑着,看着宮本武藏徹底消失在原地,嘆了口氣:“武藏前輩啊,您還真是……死性不改,到死都要再作一次弊,是因爲我們之前的戰鬥,沒能作弊不甘心嗎?”
說着,唐驥站起身來,四周環顧之後走到了一塊泥土地前面,看着灰頭土臉只有腦袋在土壤外面剩下的部分全都被埋在土裡的小閃電,輕輕踢了踢她的臉,認真地說道:“還活着呢,你命真大!”
小閃電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