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隻手沒能落下去,只是斜斜的僵硬在半空,就好像……被什麼絲線拉住了一般。
“我說啊,老兄,你這個小東西長得還真是挺別緻的啊?麒麟臂,你是得單身多少年,才能把一隻手練得和整個人一樣大的?”
伴隨着嘲諷的話語,一個不怎麼高的身影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窗外的三兩聲驚雷照亮了他的面孔,蒼白,死魚眼,還有那微微翹起的嘴角。
“吼!”男人大吼一聲,拽斷了手上纏繞着的絲線,甚至連周圍的牆壁的牆皮也拽掉了一塊兒。直到這時,安娜才隱隱約約看見,有着極細的透明絲線纏繞扎那傢伙的麒麟臂上。
“呵,暴走了?也對,這羣貨色會率先攻擊別的巫師。那麼,我也活動活動手腳吧。”說着,秦鍾拉開了自己左右胳膊上一共四條短短的拉鍊。
黑色的氤氳之氣和粘稠的液體同時從拉鍊之中噴薄而出,不時便聚集成了四條漆黑的蜘蛛腿,生長在秦鍾的二三頭肌交界處。
“嘿,替換身體可是很疼的,不過也很有效。”眼看男人輪着麒麟臂就要拍過來,秦鍾邪氣的笑了一下,那帶着慘綠色的光澤的漆黑色尖銳蛛腿搶先一步刺穿了男人的手掌。
慘綠色的能量一瞬間開始在男人的手掌內蔓延,灰藍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成了藍綠色,緊接着皮膚就開始起泡脫落。
男人掄起手掌,想要硬生生折斷這蜘蛛腿,但是秦鍾口中唸唸有詞,突然間做了個類似噴水的動作,大量透明的蜘蛛絲被噴吐出來,將他的手掌整個粘在了牆上。
此時,毒液已經開始蔓延,男人左手的皮膚已經全部硬化脫落,此時他的肌肉也開始漸漸膨脹,變成灰綠色,然後一根一根的肌肉絲就那樣掉落在地上,化作飛灰。
男人的胸膛猛地鼓起,就在那已經十不存一的頭顱原本應該是食道口的位置,一大股毒液噴射了出來。
秦鍾只是嗤笑一聲,和蜘蛛玩毒素,還真是個明智的選擇。這些失心瘋的巫師,不懂得怎麼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知道怎麼搭配巫術和戰術,就算再強也沒有用,無非就是野獸罷了。
猛地跳起來,秦鍾輕而易舉的避開了看似聲勢浩大其實要速度沒速度要毒性沒毒性的噴射。緊接着,他猛地一擡腿,無數的細小的毛針瞬間飛射而出,朝着男人的臉部飛射而去。
所謂塔蘭圖拉大蜘蛛,這種蜘蛛的毒液對於人類並不致命,但是其還有別的攻擊手段,那就是其腹部的刺激毛。
在蜘蛛遇到危險的時候,便會用後腿猛地踢蹬自己腹部的刺激毛,讓其飛射到敵人的身上,造成極端的瘙癢和過敏反應。
大片只有一釐米長,但是形如鋼針的刺激毛一瞬間將男子紮成了一隻大刺蝟,緊接着男子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膨脹起來,那是過敏之後粘膜開始膨脹注水……
就在秦鍾還打算繼續玩弄一翻這個單身三十年的男人的時候,突然,一把帶着銀色火花的長劍從牆壁後刺了進來,正好扎穿了男人的胸膛;緊接着,銀劍在牆壁上畫了個圈,將整堵牆壁上切下了一塊兒,連帶男人的上半身一起落在地上。
唐驥笑着從牆外走了進來,還揮了揮手,好像在和粉絲們打招呼的歌星一樣:“喲,大夥兒都活着呢?這邊還有一個荷蘭弟,閣下有何貴幹啊?”
“貴幹沒有,差使倒是有一個。”秦鍾也沒有在乎那荷蘭弟的稱呼,蜘蛛俠就蜘蛛俠吧,反正除了自己還能用毒液之外,和蜘蛛俠也差不了多少。
“想幹嘛?”唐驥笑着問道,但是在秦鍾的身後已經隱隱有着光點閃爍,那是空間門開啓的前兆——老鄉老鄉,背後一槍,這是唐驥最喜歡的手段。
誰知道,秦鍾敏銳的避開了即將打開的空間門:“蜘蛛對危險有着敏銳的感知,而且我是來入夥兒的,剛剛那就算是投誠了。不知道白衣秀士,你是收,還是不收?”
“別把我往梁山上拽,一羣二流子潑皮無賴,我可沒興趣。”唐驥打了個哈欠,這才說道:“怎麼就要入夥了,我可不覺得我身上有什麼王八之氣,還能讓別人納頭便拜的。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咱們今天就來看看銀刀能不能切蜘蛛腿。”
“有沒有王八我不知道,但是你能和奈亞拉託提普直接交流,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秦鍾聳了聳肩說道。
“額?”唐驥愣了一秒,很顯然對方說出來的話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都打算拿狼蛛腿當做今晚的晚餐了。
“我們是同類,嫺熟的運用着數量不多的幾個巫術,更多交換來的卻是知識。想必你也知道,爲什麼奈亞拉託提普會那麼好心和地球人交易了吧?”秦鍾邪氣的笑着問道。
“爲了,藉助巫師的貪婪和瘋狂來侵蝕人類的世界。”唐驥似乎對此並沒有多大感覺,即使他一直把清除已經發了瘋的巫師當做自己的義務。
安娜在旁邊聽的一頭霧水,這都哪跟哪啊?她也只能用“巫師的事情”這個敷衍到極點的答案來糊弄自己了。
“我想,我們有合作的基礎。這個世界已經開始暴走了,一個人,活着恐怕很難吧?”秦鍾笑着伸出手去。
“是蜘蛛感應告訴你的麼?有點意思。”唐驥握住了秦鍾的手,但是手中一直在準備着釋放火樹銀花,這不過是最基礎的防備罷了。
“嘿……無盡迴廊,這個理由夠了嗎?”秦鍾並沒有否認蜘蛛感應的事實,但是也沒有承認。
就在這時,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傳來,甚至整個醫院都開始瘋狂顫抖了起來。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一個女孩的怒吼聲,那聲音甚至能夠穿透腦子。
“我靠,老鐵,這是你放的炸藥嗎?”秦鍾忙伸出四隻蜘蛛腿將自己固定在地面上問道:“你特麼是把這棟大樓的承重柱給炸塌了嗎?”
唐驥歪着腦袋想了想,撥開一塊差點落在他的腦袋上的石頭:“沒有啊,我就放了幾個手雷和燃燒瓶而已。你沒注意嗎,第一聲和第二聲爆炸之間有着輕微的時間間隔,或許是手雷誘爆了某種東西?”
“喂,你們還不跑等什麼啊?”安娜已經徹底慌了,大樓眼看要樓倒,秦鍾跟一隻大蜘蛛一樣杵在走廊正中間,唐驥整個人坐在牆上的缺口上,堵住了樓梯間,窗戶還被鐵條焊死,她連逃跑都做不到啊!
“慌什麼?又死不了。”唐驥瞥了安娜一眼,轉過頭來一把捏住基本潰爛的屍體上的管子,拔出來之後,看着淡綠色的粘液滴落在地上,然後他——
用手指沾了一點,放進了嘴裡。
“嘔……”安娜直接扶着牆角嘔吐了出來,相比之下夏千重的反應倒是好很多,只是臉色有點發青罷了。
“嘛,有點甜,成分大概是濃縮的蛋白質、脂肪和糖類混合的營養液,只要吃上幾滴就能維持身體的存活。”唐驥吧砸着嘴說道,然後安娜嘔吐的更厲害了。
“這東西很易燃嗎?”秦鍾到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水蛭女爲了施法把自己的舌頭換成了水蛭一樣,秦鍾的身體也有很多變成了蜘蛛。
譬如,他吃東西嘚先用口水腐蝕掉食物然後喝進去。
“很易燃,化學能極高。我想,誘爆的應該就是這個玩意兒,而且瓶子妹泡着的貌似也是這玩意兒……難怪她不需要吃喝拉撒,這些都是直接能吸收的能量。”唐驥一本正經地說着,醫院已經像是八級地震一樣開始猛烈搖晃。
“看來你是不小心炸碎了類似的化學藥品,而且……引發了多重誘爆。聽聽這清脆可愛的爆破聲!”秦鍾一邊說着一邊從手指甲縫裡射出一股蛛絲粘住即將落在自己頭上的石塊,然後猛地朝着旁邊甩了出去。
“差不多也該走了,樓快要塌了,落進水裡和魚類親密接觸什麼的可不好玩兒,會變得很難看的。”唐驥笑着說道,然後一彈手指,第一扇空間門在夏千重腳下出現,等到第一扇空間門徹底熄滅第二扇空間門吞噬了安娜,隨後是秦鍾,最後纔是他自己。
空間門,讓唐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有着足夠的退路。
穩穩地落在了醫院旁邊的大樓上,唐驥遠目眺望着那醫院就這樣化作一片廢墟,卻皺了皺眉。那座醫院裡,似乎有着龐大的巫術力量四散而去不知所蹤……
但是那些巫術力量的來源究竟是哪裡?
不論是瓶中少女,又或者是已經掛了的大手男,甚至就算是裴蠡玖仟那個中二病也沒有這麼強的巫術力量。
等等……似乎剛剛走進醫院的時候,唐驥就感覺到了一股讓人不適的氣息,但是並沒有多管閒事。之後,他便以爲那是裴蠡玖仟的力量帶來的壓迫感,但是在裴蠡玖仟離開之後那股壓迫感似乎並沒有消失……
但是不管那是什麼,都已經隨着醫院消散。或許,那醫院,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巫師的身體的一部分?那怎麼可能……
下一刻,唐驥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見,緊接着一根帶着墨綠色光澤的蜘蛛腿便穿過了唐驥原來所處的位置。
在安娜和夏千重反應過來之前,唐驥已經把火樹銀花架在了秦鍾的脖子上,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所以說,我們之間需要用這種方法來分出誰在上邊嘛?這種合作方式未免也太不和諧了吧。”
秦鍾微微側了側腦袋,有意把自己的臉頰靠在了唐驥的火樹銀花上,皮膚就好像一層硬殼一般被輕而易舉的切開,流出了綠色的汁水:“那可不,萬一我比你強呢?”
“可惜,我比你強。”唐驥手中的劍往左一偏,直接扎進了秦鍾的腮幫子,一瞬間大量綠色汁液噴涌而出,落在火樹銀花上發出吱吱的響聲。
秦鍾呵呵的笑了起來,伴隨着他的腦袋的顫抖,他的腮幫子也被不停地切出細小的傷口,但是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對對對,你比我強。說實話,你不是個妹子真的很可惜,因爲那樣你就可以吃、了、我、了!”
“惡……”唐驥翻了個白眼,收回了火樹銀花:“你到底有多少部分被蜘蛛侵蝕了啊?連思維都變成公蜘蛛了。我對你這樣的沒興趣,我喜歡漂亮的小姑娘。”
“行唄,老大,你說啥就是啥了,以後要是有漂亮小姑娘保證讓給你。”秦鍾對此好像並不是特別在意,頗有一些隨緣的味道。
“行了,如果沒問題了的話,就走吧。”唐驥搖了搖頭,向着遠方走去。那是他們來的方向,夏千重就要回到那裡去,他的妻子就在那裡,等着他的藥救命。
等到四人走遠之後,在那正在淋雨的醫院的廢墟之上,灰色的土石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一條鋼鐵鑄造的機械手臂一瞬間將土石擊碎成碎片飛到空中。
那機械手臂上沒有明顯的關節,就像是章魚的手臂一樣;手臂的頂端是分成三瓣的機械爪子,在其中有着一顆血紅色的朊石做成的眼睛正在滴溜溜旋轉。
然後,三隻一模一樣的手臂從廢墟之中爬了出來,將周圍的土石輕易地橫掃到一邊,就像是一般人用手挪開一塊塑料板一般輕而易舉。
一個龐大的人形,身高在兩米開外,仿若巨大的施瓦辛格一般充斥着帶着爆炸力度的肌肉的男人,從廢墟中漸漸升起,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四隻機械手臂便連接在他的後背上,支撐着他的身體。
在男人的懷中,是已經奄奄一息的玻璃少女。醫院就是她的本體,她所交換的代價就是自己的肉身,從而永遠和醫院合爲一體,那綠色液體就是她的血液,大手男,還有別的改造人就是她的免疫細胞。
少女掙扎着點點手,周圍醫院裡那破碎的窗簾布匹便匯聚起來,在男人的身上凝聚成了一套襤褸的衣衫。
“我……賦予你自由意志,從今天起,你就叫做……奧科特,這是我那已經死去的男友的名字。帶走我的靈魂和生命,作爲一個全新的生命……活下去。你是我的孩子,我的最後一個孩子……把我放在這裡,然後好好的活下去,展示自己的力量,不要讓我詭醫的智慧被人遺忘……”
“讓他們知道,我纔是最好的醫生,最好的入殮師,我能把人從屍體拉起來,也能把人按進棺材……我的父母,是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入殮師的父母……去吧。”
奧科特沉默的將玻璃少女放在了廢墟之上,四隻機械胳膊從笨拙到靈敏的帶着他飛速的離開這裡,他還不知道該怎麼思考,所以執行玻璃少女的命令就是他的本能。
玻璃少女咳出一口淡綠色的液體,然後看着遠方的天空,在大雨中那剔透的身體漸漸出現一道道裂痕,雨水便蔓延進了那裂痕之中。
然後,一隻細小的蟲子在半空中突兀的出現,四隻通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玻璃少女,好像在看一頓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