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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過去了……
雅潔回來了一次,帶着白色的百合花,將它們放在了懸崖邊上。她和那血色的寒冰說了幾句話,又一次消失不見。
裴蠡在房間裡釀了些酒,他還記得,唐驥喜歡喝三十年的花雕。不過這些酒需要三十年才能飲用,他倒是希望唐驥能夠在這些酒釀好之前就回來。
十年過去了……
雅潔每年都回來一次,然而,唐驥沒有回來。每年,懸崖上都會多一朵百合花,而裴蠡,年復一年,在懸崖邊練劍,有時看看那沒有任何變化的血色寒冰,或者沿着海岸線散步。
裴蠡種了一些茶樹,唐驥喜歡大紅袍,他還記得,所以他專門去找了一些母樹分株來,種在了自己的後院裡。
十年的花雕,還有些苦澀,不夠香醇。但是裴蠡喝着,也別有一番滋味。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坐在懸崖邊上,靜靜地,一呆一整天,喝着酒,吃兩顆花生米。
一百年過去了……
裴蠡的房間旁邊已經開滿了百合花,百合花簇擁着他的房屋,也簇擁着那血紅色的冰塊。裴蠡猜測,如果不用暴力手段,恐怕只有唐驥的天河幽炙能夠將這冰塊打開了。
他百年如一日的坐在懸崖邊,眺望着遠方,除了偶爾喝酒或者飲茶,他已經辟穀,因爲沒有必要。倒是房間裡薰了不少臘肉,他還記得,唐驥喜歡在喝酒的時候配肉。
他的後院裡倒是沒有百合花,因爲那裡種了一些白蘿蔔和竹子,唐驥喜歡吃竹筍,他喜歡吃白蘿蔔,被唐驥吐槽過,那是最不符合他形象的愛好。唐驥甚至會追在他們後面一整天,就爲了看他放屁的時候尷尬的表情。
現在想想,倒是有些懷念。
五百年過去了……
很多人來到過這裡,他們看到了裴蠡,裴蠡也看到了他們。漸漸地,他們把裴蠡當做是隱士高人,然而裴蠡卻並不喜歡他們,因爲他們幾乎要把海灘踏碎。
這個世界已經變了,似乎舊日支配者和外神都已經離開,人類重新建立起了文明,不過還處在原始的封建文明時代。裴蠡沒有離開過海灘,但是卻聽別人講故事說道,天空之神烏爾維特,大地之神維約維斯,還有光明女神德瓦拉的故事。
當然,還有命運之神摩伊諾恩,他們都說摩伊諾恩是古代神,沒有人去崇拜他,就像沒有人去崇拜裴蠡玖仟這個古代的劍聖一樣。裴蠡只是輕輕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雅潔依舊每年都會回來,裴蠡能夠感覺到,她已經快要走完封神之路了,甚至有可能成爲一個元素類的古神,類似磁元素或者諸如此類。同時,血色寒冰當中的瓦萊莉雅的血統也在不斷完善,也不知道終點是什麼。
不過這和裴蠡關係不大,他已經不執著於修煉了,因爲他找不到那個緊緊追在他的身後,一不小心就會超過他的人了。況且,僅僅是漸漸熟練於古神的地位,就已經讓他日復一日的變強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只可惜,天空是灰色的,海洋也漸漸變成了黑色,太陽也灰濛濛的,像是電燈泡上落了蒼蠅一樣髒兮兮的。裴蠡知道,這個世界正在沉淪。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裴蠡只是一個在這裡等人的傢伙罷了,世界怎麼樣,和他沒有關係。
一千年過去了……
裴蠡坐在房間裡,看着銅鏡當中的自己,將滿頭白髮束在一起,化作一個馬尾辮,然後走出了房間,看着那漆黑的大海和冉冉升起的朝陽,靜靜地坐着,千年,萬年,彷彿就要一直這樣坐下去一樣。
兩百年前,雅潔就已經把瓦萊莉雅的寒冰帶走了。這個世界隨時都會沉沒,雅潔雖然每年都會回來一次,會帶着百合花,但是她帶走了瓦萊莉雅,爲了不讓她陷於危險。她還想勸說裴蠡離開,但是裴蠡不會離開,他還沒有等到那個人呢。
太陽已經徹底升起來了,裴蠡舒展了一下身體,走到了房子的後院裡。那裡還豎着一盞墓碑,墓碑上刻着含糊不清的字,看上去那人的手一直在抖。
秦鍾去世了,巫師最多也只能活一千年,就在去年,秦鍾去世了,作爲世界上最強的巫師去世。秦鍾在唐驥失蹤之後,就解散了全部手下,一心一意的滿世界尋找唐驥,然而歲月催人老,他終於支撐不住了。
去年,衰老的不成樣子的秦鍾走到裴蠡的小屋的時候,裴蠡甚至沒能認出他來。不過,當他們開口說出第一句話,他們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於是,裴蠡爲秦鍾挖出了墳墓,將他埋葬。他最終,沒能走上封神之路。
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不知道爲什麼,裴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被埋在了沙子裡一樣,渾身難受,連皮膚都覺得像是要破裂一般。
就在這時,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容,那張美麗的超越了性別的臉上宛如盛開了一朵白蓮一般燦爛。
他從懸崖上一躍而下,落在了海灘上,像是一個挖貝殼的小孩子一般,在沙灘上挖來挖去,弄得潔淨的白衣上滿是泥濘,然而他卻越發的興奮。
一天過去,一夜過去,沙灘已經變成了巨大的水坑,然而裴蠡卻依舊在挖着,用他的雙手,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拔劍。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轉向了沙灘上的一塊巨石,帶着微笑走了過去,一把掀開了石頭。他的手微微顫抖,卻又變得堅定。從那泥沙當中,摳出了一顆白金色的正十二面體,那是一顆帶着靈魂的永恆之心。
“唐驥……歡迎回來。”裴蠡微笑着,輕輕將永恆之心上的每一顆沙子用手指惗下,然後將它放在了自己心口的口袋裡。
裴蠡抽出了青釭劍,對準天空,輕輕一劃,空間裂縫就打開了。他帶着這顆永恆之心,遠遠地朝着宇宙飛去,離開了這顆即將死去的星球。
在他們的身後,那星球似乎是如釋重負一般,靜悄悄的,沉入了無光海,沒有冒出一個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