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義劍山莊”歸來,三人心頭各自若有所思,無形中的腳步,也有些沉滯,說不出什麼原因,悶悶的氣氛將他們圍繞。
院落中,輪椅上的公子攏在狐皮裘氅中,細密的狐毛映着那張容顏白皙清透,身邊梅花簇簇,粉嫩搖曳。
這是“清風暖日閣”的別院,處處都透着出塵世外的安謐,花香在夜色中瀰漫,也讓他面前的青衫男子更加的俊逸出塵,怡然飄渺。
楚濯漓本就是個淡雅的人,瘦弱的身體超脫的氣質往往讓人有種謫仙臨世的錯覺,站在他身邊的人,漫說壓制他,能不在他的氣場中顯得粗俗已是難得。
偏偏他面前的,是江湖中有着“情僧”之稱的人物,舉手投足間端莊寶相,那夜霧瀰漫在身邊,更似佛香一縷。
兩個這樣的人物月下對弈,幾讓人錯覺走入了幻境仙蹤裡。
楚濯漓“啪”的一聲放下棋子,擡手望着門前的三人,煦暖的聲音飄飄而至,“回來了?”
沒有問結果,不着急消息,他的淡然彷彿與生俱來。
早在三人腳步到門邊的時候,樓傾岄的脣邊,就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回來的這麼早,怕是沒問出太詳盡的內容了。”楚濯漓聲音中沒有失落,也沒有惋惜,平靜敘述。
“屋裡說吧。”風露夜涼,楚濯漓的身體不適合久待。
一隻手推上楚濯漓輪椅的同時,另外一隻手卻握上了樓傾岄的掌,朝着屋子裡走去。
暖暖的炭火映着如玉的容顏,滿座武功高手皆不需要,只爲楚濯漓而點,他手平平伸在炭火上暖着,倏忽笑了,“我原本以爲什麼都打探不到,既然會有這樣表情,許是有些消息的。”
“有,但‘天機子’不肯說。”單解衣想起當時“天機子”的樣子,再想到陶涉的死,心裡愈發的沉重。
單解衣簡單的將消息說了一遍,房中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這些話,讓我想起一個人。”楚濯漓纖細的手指攏在脣邊,呵出一團暖氣,清雅中多了幾分可愛,眼神流轉在楚濯霄和單解衣之間,“當初,我便覺得他的癲狂很是奇怪,一會哭一會笑的,想來是有太多難言之隱。”
“鬼醫”童洛陵!
單解衣與楚濯霄同時對望一眼,同時想起了那日他說一截隱一截的樣子,時而癲狂時而悲傷,顯然是有事勾起了他的記憶,只是當着他們的面不願吐露,纔會那般。
楚濯霄一言不發的起身,推起楚濯漓的輪椅,冷冷的離去。那殘留未褪的背影中,依稀透露着他的決定,無悔追查到底的決定。
風琅琊半架着腿,吊兒郎當的晃着,半眯着眼睛,喝着他的烈酒。
房中銅鏡前,單解衣手中的梳子梳弄過樓公子的髮絲,他青絲盡散,望着兩人依偎靠近的身影微笑。
“傾岄,隨我一起去。”望着鏡中的人,她難得的主動開口。
與他相聚,短短兩日,甚至還沒有機會完全的傾吐心思,也未及花燭繾綣相伴,在權衡再三之後,她選擇面對將事件查到底,若要相依,唯有留他在身邊。
他沉吟思量着,“你告訴我,這次追查事件,是爲了他們兩個,還是其他?”
青衫在指尖劃過,絲滑如水。
她凝望銅鏡,鏡中人也是同樣望她,眸光溫柔,髮絲在她手中掬挽着,細緻的令人驚歎,“當初是我欠楚濯霄的,總帶了些私人的感情,希望能幫到他們,到了陶涉處,線索斷了,我能幫的也做的差不多了,本該離去,但是琅琊的話提醒了我。”
“能讓陶涉自盡的人絕非普通人,你想查出真相,中原武林不應該有這種可怕的勢力,是嗎?”他望着鏡子,冷靜的開口。
“是。”她很凝重的點了下頭。
陶涉的死,無疑在她心頭重重的敲了下,那臨終前的叮嚀,更像是一種警告,讓她不要再前進,不要再幹預的警告。如今連“天機子”這一向口無遮攔的人都選擇緘默,更是讓人心神沉重。
身爲單家的家主,她敏銳的嗅出了點什麼,這次的事情,不想輕易放手。
陶涉因他們的逼問而死,“天機子”直接將話說在明面上,若繼續逼問,無疑是再多一個陶涉,整個武林中,或許只有靠自己才能追查出真相。
“留我在身邊,是想宣告我的地位,也不讓他人有覬覦你的可能?”鏡中人的眸光如水,有幾分自得的傲氣。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她取下的桃花簪上,“是。”
讓傾岄在身邊,是她在無形的宣告他的地位,也是在宣告下面的追查,只爲公事,不摻雜半點私情。
對於楚濯霄,或許有過剎那的情動,說沒有被吸引是假,但是這種剛剛萌動的感情,相比起傾岄,她自然也有抉擇。
“好。”樓傾岄微一點頭,心思如他,怎會不了然她的想法。
笑容裡帶着小小的壞,驕傲的樓公子斜睨着她,“不過,你捨得嗎?一個冷一個暖,一個讓人想呵護,一個讓人想溫暖,爲了我個小倌放棄兩個,這生意不划算。”
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那絲絲媚眼裡流露出的調侃光,嘴角噙着的笑,怎麼看都是拿她開涮的表情。
“我與漓,只是朋友。”她無奈的解釋,愛極了傾岄這種表情,最是讓人又氣又恨。
“哦……?”聲音拉的長長的,“我就說嘛,他看上去寡淡無味啃上去也不方便,哪有那身體強壯又豔光四射的哥哥吸引人。”
話落,他帶着笑忽的旋開身體,伴隨着單解衣輕吒,“討打。”
紫衣袖作勢揚起的時候,青衫公子早閃得遠遠,在牆邊拈發含笑,“喲,惱羞成怒了,還沒過門就要振妻綱了嗎?”
她輕哼了聲,手指間一縷青碧色緩緩飄落,卻是他腰間的腰帶。
樓傾岄低頭看看自己漸鬆漸開的衣襟,臉上魅笑更濃,任由那衣衫敞開,露出他如玉的肌膚,泛起珍珠般的光彩,“不知道我這身子,可比人家更吸引你?”
自怨自艾的神氣裝了個十足十,單解衣伸手抓向他,卻被公子華麗的旋身躲着,卻揚起了寬大的衣袍在她手中,手腕擡過去,青碧色揚在空中。
指尖,探上他的手腕。
樓公子轉身微笑,一指點出,反擊。
掌風揚起,引着樓傾岄的指風,彈上了燭光,房間剎那暗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她丹田中忽然抽了下,本來流暢的內息,突兀的被遏制了般,空蕩蕩的使不上半點力道,而瞬間,那股混沌之氣突兀的衝撞了下她的丹田。
疼,因爲內息的激盪,丹田猶如針扎般。
單解衣腳下一步踉蹌,手掌匆忙的扶上身邊的桌子,與此同時樓傾岄也察覺到了不對,瞬間掠回她的身邊,扶住了那搖搖晃晃的身體。
“解衣,怎麼了?”
她搖搖頭,身體裡被遏制的氣息又恢復了正常的流轉,豐盈充沛,方纔那瞬間的停滯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再度運息,仍然是無阻礙,那混沌之氣也重又蟄伏回了丹田中。
這種感覺,就象是那日她在雪上頂上採花的一瞬間發生的情形,很短暫,轉眼又恢復正常。
是第十二層功力的反噬要開始了嗎?
她心中微微搖了搖頭,一年一度,上次反噬是在半年前,距離她最後一次的功力反噬還有半年的時間,絕不可能這麼早。而她的武功,家族裡早有過評估,度過最後一層絕無問題,否則不會放她入江湖。
這到底,是怎麼了?
身體,早被樓傾岄緊緊抱着,手指握向她的脈門。
“沒什麼。”她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疑惑,“傾岄,我想與你商量件事,婚期能不能押後半年。”
“爲什麼?”他的眼神中,並沒有太多的驚詫,反而有種深深的恐懼。
她擠出一縷笑,“樓尚書公子出閣,我要給他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自然要準備多些。”
“你是怕扛不過半年後的最後一層功力反噬?”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樓傾岄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驚訝才起,隨後便了然。
以鳳翩的性格,試探樓傾岄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的真實情況告知,讓對方抉擇,所以傾岄應該清楚她的狀況。
“是。”
她,本是不將反噬放在眼中的,但是這段時間幾次詭異的功力禁制,讓她開始有了不安。
“你沒有把握。”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否則你不會將婚禮延期,你怕我過門後守……”
最後那個字,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了,唯有抱着她的那雙手,更緊,象是無聲的誓言。
“明天反正是要尋鬼醫的,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她安慰着他,將自己靠在他的懷抱中。
以前的她,不在意剎那功力被禁,因爲她自負有本事能夠過最後一層反噬,而剛纔,她竟然有些心慌,她不敢想象自己若不能過十二層反噬後的下場。她不捨,不捨傾岄,不捨太多太多。
一夜,她都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偶爾夜半醒來,看到的都是一雙明亮毫無睡意的眸子,緊緊的盯着她的容顏,在雙目交匯的剎那,呢喃着她的名字,緊擁。
第二日大早,暖陽纔剛剛露出一絲神采,庭院中的信鴿咕咕的叫聲就將他們驚了起來。
有黑的,有白的,還有花的。
“嘖嘖,單家傳遞消息需要這麼多信鴿嗎?”樓傾岄看着小院子裡蹦蹦跳跳的信鴿,不無稱奇,伸手抓向其中一隻。
手纔在空中,一旁卻伸來風琅琊的大掌,將地上黑色的信鴿撈走,“這只是我的。”
“哦?”樓傾岄有些意外。
楚濯霄手中一捧小米,花色的小鴿子撲騰上他的手心,啄着米粒,楚濯霄手一伸,取下了鴿子腿上的竹管。
單解衣伸出手,白色的信鴿竄入她的手心中,咕咕的叫着。
三隻信鴿,有丐幫的、單家的、還有“請風暖日閣”的,究竟是什麼消息,值得三家急急傳遞消息?
三個人,各自望着手中的信,表情嚴肅。
還是風琅琊率先開了口,“許風初身體不適,提前請辭武林盟主。”
楚濯霄沒回答,只是同樣點了下頭。
而單解衣注視着手中的信,“十日後開武林大會,比試武功。”
這個十日,纔是他們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太快了,快的讓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到底是什麼事,讓一向沉穩的許風初,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家裡來客人,提前更文,我很乖喲,沒有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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