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籠罩。
一處靜謐河谷內、彎彎小河旁,一名長髮女子默默佇立着。
她眸光黯淡,一動不動地望着河水流淌。
那是一種複雜的氣質。
白衣勝雪,與她的孤高、清冷相得益彰。
她黯然的神色,又自帶着一股破碎的美感,單單是看上一眼,就令人倍感憐惜。
女子身後的樹林中,另有兩名黑衣男女。
其中的黑衣男子,眼神似惡狼一般貪婪,緊緊盯着河畔女子。
黑衣女子的眼神,也沒好到哪裡去。
她背倚着大樹,手中把玩着一隻匕首,毫不掩飾眼中的妒火。
那嫉妒到令人發狂的模樣,甚至讓人擔憂,她會不會暴怒而起,將匕首狠狠釘進白衣女子的後腦。
而白衣女子.
彷彿感受不到背後熾熱的目光。
亦或是,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貪狼男弟子們極具侵略性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覬覦之心。
也習慣了貪狼女弟子的妒忌、憎恨與赤裸裸的敵意。
如果說,這座骯髒的山最適合哪類弟子的話
貪狼一派,必是榜上有名。
拋開法律與道德的約束,露出真實而醜陋的嘴臉,暴戾恣睢。
相比之下,烈天一派反而算是“表裡如一”的了。
畢竟烈天弟子們,在人間時就是無法無天,可不是因環境的改變而暴露本性的
嗯,值得表揚。
“呼~”
微風吹過,送來了點點細雨。
陰雲密佈的天空,令人倍感壓抑,此時落下了雨滴。
白衣女子緩步上前,雙足踏入冰涼的河水中,直至河水淹沒小腿。
如此場景,她像是要投河自盡。
林中的貪狼女弟子,並未開口阻止,巴不得白衣女子趕緊死!
貪狼男弟子則是開口了:“冷夫人,別讓我們難做。”
白衣女子沉默不語,緩緩蹲下身來。
一隻白皙手掌,欺霜賽雪,指尖輕輕探入河中。
河流自西向東,掠過她纖長的手指。
女子緩緩扭頭,望着河水不斷流淌離去,直至數百米外的回彎處,消失在山林後方。
走吧。
向前走。
天高海闊,生而自由。
“冷夫人。”貪狼女弟子心中冷哼,開口道,“天色晚了,你該回了。”
白衣女子半跪在河中、一動不動,望着河流消失的方位。
貪狼女弟子摘下一片葉子,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邁步上前:“冷夫人?”
“我不是你們狼骨寨的夫人。”白衣女子終於說話了。
她聲線清冷,帶着淡淡的寒意。
冷漠而疏離。
“呵。”貪狼女弟子一聲嗤笑,來到冷玄霜身後,緩緩探前手掌。
冷玄霜的餘光,見到了對方二指捏着一片葉子。
驀地,葉子飄落。
葉片落在河上,似一葉扁舟,向東漂游。
冷玄霜的視線追隨着葉片,耳畔傳來了貪狼女弟子的嘲諷話語:
“它可以,你不行。”
貪狼女弟子俯下身來、嘴脣湊到冷玄霜耳後:“我們朗寨主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你這一輩子,直到死的那天,都別想逃出狼骨寨。”
冷玄霜面色冰寒。
貪狼女弟子笑容肆意,嘲謔道:“你該慶幸,朗寨主看上了你,若不是你有幾分姿色,你的下場應該和你的同僚一樣。
變成一副枯骨,埋進二夫人的後花園裡,隨時牽出來玩弄。”
冷玄霜身上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天空明明落着細雨,卻彷彿有飄灑霜雪的趨勢。
貪狼女弟子毫不在意,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她壓低聲音:“你知道你逃不了的,一輩子都逃不了!你怎麼還不去死?”
冷玄霜低着頭,漸漸攥緊了拳頭。
若不是有水流鎧甲,她的指甲怕是已經刺進肉裡了。
貪狼女弟子還在繼續:
“你很清楚,死亡是你唯一的解脫方式,你爲什麼還不動手?”
“你不是寒梅弟子嗎?不是一身傲骨嗎?”
“你是不是在勾引朗寨主?是不是故作矜持,裝貞潔烈女?”
“冷夫人,你怎麼還不去死?”
一字一句,如刀子一般刺在冷玄霜的心頭。
“呵。”貪狼女弟子一聲冷哼。
她眼神不屑,轉身離去:“今日的自由活動時間到了,冷夫人,我們回吧。”
冷玄霜半跪在冰冷的河流中。
河水沒過她腰間,帶着她長長的雪色衣襬、還有她過腰的漆黑長髮,一同向東漂游着。
然而衣襬與頭髮,因主人的存在,而不能隨河流遠去。
只能被限制在原處。
冷玄霜緊緊攥着的手掌,忽然鬆開。
天地間,一陣霜雪瀰漫、梅花點點。
流淌的河水,隱隱有結霜之勢,一柄特殊的長劍,悄然浮現於冷玄霜的手邊。
寒梅神法·梅雪劍舞。
梅花爲引,霜雪爲劍。
寒梅弟子會爲一方天地,送上一場華麗的劍舞。
點點落梅,會落在友軍身上,用以區分敵我。
梅雪劍舞的領域內,霜染敵人身軀、減緩敵軍速度,落梅則能增幅友軍戰意。
傲骨嶙嶙,誓死不屈!
“呼~”
三尺霜雪劍,縈繞着飛舞的梅花瓣,被冷玄霜攥在手中。
貪狼女弟子步伐一停,背對着河流、稍稍扭頭,用餘光看向身後女子。
快,賤人!
快動手!
林中貪狼男弟子走上前來,手中握着匕首,隨時準備甩出去,刺落女子手中長劍:
“走了,冷夫人,該回府了。”
貪狼女弟子冷笑道:“冷夫人別做無用功了,跟我們走,今夜,朗寨主還要見你呢。”
冷玄霜右手執劍,而她藏在身前的左手,指尖落在了心臟部位。
貪狼女弟子的嗓音,讓冷玄霜想起了對方剛剛的話語。
你不是一身傲骨嗎?
你是不是在勾引朗寨主?
你怎麼還不去死?
冷玄霜眸光一凝,卻是在這一刻,她執劍的右手,突然微微一顫。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眼神錯愕,看向下方河水。
河流清澈見底,什麼都沒有。
可是河流中,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握住了浸在河中的劍身。
這股力量無比霸道,容不得她絲毫反抗,一寸又一寸、緩緩將三尺長劍抽離了她的手掌。
“呵。”貪狼女弟子一聲冷哼,暗道果然。
賤人!
果然不會動手,就是在立貞潔牌坊!
裝得越像、拖得越久,以後當了狼骨寨夫人,就越得寨主寵愛是吧?
“別哼了,帶她回來。”貪狼男弟子催促道。
若不是寨主看上的女子,男弟子早就上手了。
“走了,冷夫人,我們打道回府。”貪狼女弟子只得轉身走來,冷冷的嘲諷着。
見冷玄霜依舊半跪在河流中,貪狼女弟子失去了耐心,來到女子身後,一手抓向對方手臂:
“冷夫人別矜持了,我們回”
貪狼女弟子的話語聲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呈俯身、探手的姿勢。
她的指尖距離冷玄霜的肩膀,不過三五釐米,卻像是隔着一道天塹,無法觸及。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陣清脆骨響聲傳出。
貪狼女弟子突然手臂彎折、身子歪扭、頭顱後仰、雙腿蜷縮。
“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靜謐河谷。
貪狼女弟子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住了,整個人漸漸團成一團。
冷玄霜面色微變!
這.這是
胭紙邪法·紙紮?
唯有紙紮小人,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揉成肉團、被活活捏死!
“咕嘟。”貪狼男弟子嚥了口唾沫。
附近來了一隻邪魔·胭紙人嗎?
霎時間,貪狼男弟子的身影隱匿消失。
女弟子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因爲她的脖子被掰斷了,雙臂雙腿七扭八歪、身體摺疊,種種反關節的扭曲角度,看得人毛骨悚然!
冷玄霜怔怔的望着河面。
清澈的河流中,緩緩冒出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輪廓。
霜雪點點、梅花點點。
清霜混着落梅,塗抹河畔,更讓她確定,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存在於自己面前。
冷玄霜眼前一花。
一名英武青年,赫然出現在她面前。
那一襲寬大的黑金帝袍,更襯得青年氣宇軒昂。
隨着海鮫邪法·海鮫之匿褪去,專屬於泱泱之海的威壓,擴散開來,籠罩着冷玄霜。
嗅~
讓冷玄霜沒想到的是,如此龍章鳳彩之人,竟然聳了聳鼻尖?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該害怕,還是該繼續錯愕下去。
“梅。”帝袍青年合着雙眸,表情有些享受。
暗香浮動,淡雅醉人。
混在寒冷清霜中,更顯獨特韻味。
冷玄霜看着眼前青年,不知所措。
她右手中的三尺劍,早已被奪走,而她左手五指還落在心臟處,保持着即將自裁的姿勢。
那冰涼的指尖,像是隨時可能刺破衣衫、刺入肌膚,刺碎自己的心臟。
驀地,她的手腕被拾住了。
青年的動作很緩慢,看似很溫柔,卻帶着那一股令她無法抗拒的力量。
她的手,被緩緩拽了下來。
“活着吧。”帝袍青年微笑道,“梅花香可不常有。
散了,怪可惜的。”
忽有仙霧噴涌的聲音響起!
水流鎧甲破裂的聲音隨之而來。
冷玄霜緩緩轉頭望去,只見樹林中,一名神秘的斗笠蓑衣女子,正一手掐着貪狼男弟子的脖子,拎在半空。
“大大人!請,請等一下,等.唔。”
“呲!”
刀鋒入肉。
斷刃刺穿男子心臟,隨着蓑衣女子手腕一轉,斷刃上流淌的神力,輕易攪碎了貪狼男弟子心臟。
他的眼神裡再沒有貪婪慾念,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
“恨狼骨寨嗎?”
青年一步步走出河流,從她身側走過。
冷玄霜望着帝袍青年的高大背影,張了張嘴,卻是沒能說出什麼。
青年稍稍扭頭,餘光掃來,“恨不恨?”
冷玄霜垂下眼簾,低聲道:“恨。”
青年輕輕頷首:“走。”
“嗯。”
白衣女子起身走出河流,手中又握住了一柄三尺長劍。
霜雪漫天,落梅飄搖。
她低着頭、攥着劍,跟隨着帝袍青年,一步步向狼骨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