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了該有的淡定,手指在袖下緊緊的握了又握,終於攢起了一些力氣,開口說道:“若,若我不願意呢?”
浮沉珠其實就是一雄一雌兩隻太虛龍的獸元而已,她原本是打算用浮沉珠捏成兩道玄靈密咒符,就將浮沉珠還給小蒼拓!
畢竟,小蒼拓還太幼小,金色的薄翼又被夜蘭息給削掉了半塊,它必須要儘快吸取父母獸元當中的靈力,不然的話,今後的路,不知道還有多少兇險和傷害在等着它!
十娘雖答應要護它,卻終究不如它自己強大來得有用!
所以,她原本的想法,是用完之後馬上就把浮沉珠給小蒼拓!
若夜蘭息還是她心中以爲的那個夜蘭息,只要他好言相求的話,她也是會同意將這對浮沉珠借給他用個幾日的!
可是,他太心急了點,迫不及待的又用了他認爲最有用的招數——威脅!
夜蘭息覺得要讓別人乖乖聽話,最有力最管用的招數,就是威脅,用寒玉棺中的司徒翼來威脅,不怕她不答應!
原本是勝算在握的,沒想到卻聽見十娘口中弱弱的溢出一聲:“若我不願意呢?”
夜蘭息眸光一閃:“寒玉棺中,那個爲了救你而性命不保的小子,你不打算救了?殷紅綰若知道她的寶貝翼兒是爲你而死,你覺得她會拿你的母親怎麼樣?我可是深知殷紅綰是心機歹毒的女人,她這萬一……”
十娘冷笑,威脅,威脅,還是威脅!
夜蘭息對她,是連一點點心思都不願意花了麼?
只要他哄哄她,騙騙她,不管他的哄勸多麼沒有誠意,不管他的謊言多麼拙劣,十娘都會說服自己,相信他,然後說不定還是會把浮沉珠借給他!
可是他連多餘的心思都不願意花了,直接就用上了威脅的手段……
十娘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情感方面的痛苦,她緊緊咬着齒關,不讓自己的情緒泄漏出來。
跪在地上楚楚可憐的白衣靑魄見兩人說話之間漸漸沒了轉圜的餘地,便又跪着移步到十孃的面前,擡手輕輕扯住十孃的繡花闊袖,悽聲說道:“鳩姑娘,請你看在你我同爲女人的份上,體諒體諒我和蘭息哥哥……”
十娘抿着嘴脣不說話,面上的血色又淡了些。
靑魄又道:“靑魄和蘭息哥哥自幼青梅竹馬,早就定有婚約!蘭息哥哥被送到南央爲質子的時候,靑魄的父母也帶着靑魄輾轉到了南央國,靑魄從小的願望就是嫁給蘭息哥哥,不管他是北冥的太子,還是南央的質子,靑魄一直都愛着蘭息哥哥!”
“蘭息哥哥爲質的時候,靑魄和家族中人一直在爲蘭息哥哥的崛起做準備,那百穀客棧其實是南央最大的消息匯聚中心……,三年前,有人屠我滿門,靑魄我也沒能倖免,幸得蘭息哥哥及時趕到,留住了靑魄的幾縷殘魂……”
“還請鳩姑娘成全!靑魄想要做蘭息哥哥的女人,想要爲他生兒育女,所以需要用這浮沉珠來聚齊魂魄,還請鳩姑娘一定要成全呀!”
靑魄說得十分動情,雙手手心向上貼在地面,額頭磕下去,貼在手心,這又是一個十分隆重標準的大禮。
他們的愛情一路顛沛,感人至深,靑魄的請求也合情合理,令人無法回絕。
十娘覺得,她若不答應,簡直就是罪過了!
可是,聽完這麼美好的愛情,看着這麼動人的靑魄,十娘突然很想做惡人了。
她睫毛微微抖了抖,看向站在旁邊的夜蘭息,音線極硬的說道:“把我母親的子午鼎還給我,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靑魄姑娘的請求,不然的話,則是連考慮我都不會考慮的!”
夜蘭息眉梢微微一挑:“行呀!長進了!知道和我討價還價了!”
十娘心裡有些泛苦,垂下目光不再說話。
指甲已經深嵌進了掌心,她卻絲毫都感覺不到痛,對夜蘭息的所有幻想,到這一刻,全部破滅了。
她垂着眼睫,在心中默默數了三個數,見夜蘭息沒有多餘的反應,便站起身往外面走:“時間不多了,夜蘭息你不帶我去,那我只有自己去了!”
“鳩姑娘!”
靑魄在身後大聲叫住她:“鳩姑娘請等一等,蘭息哥哥會答應你的!”
靑魄站起身,走到夜蘭息的身邊,微微仰頭望着夜蘭息,語氣嬌憨綿軟:“蘭息哥哥,把那個什麼鼎還給她吧!靑魄需要這沉浮珠,靑魄想做蘭息哥哥的女人,蘭息哥哥……”
十娘慢慢轉身看過來,正看見靑魄和夜蘭息並肩站在一起,一個美麗多情一個俊朗偉岸,真真一對璧人呀!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當日看見的那對玩泡泡的男童和女童,心中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原來男童和女童長大了,就應該是靑魄和夜蘭息這樣!
而他們的世界他們的感情,和她丁點兒關係都沒有!
她苦澀一笑,收拾起漸漸有些不受控制的情緒,轉身往外面走去。
夜蘭息突然在身後說道:“十娘等一下!”
她去意已決的背影,就好像被定身咒給定住一般,再也前進不了半分。
夜蘭息走到她的面前,手中託着那隻通體火紅,燦若流霞的雙耳小鼎,十分不情願的說道:“十娘,我答應你的條件!這子午鼎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現在還給你,請你考慮一下,將沉浮珠借給靑魄一用,不用太久的時間,七日便好!”
十娘將子午鼎收入幻囊,不看他,聲音清冷:“我會考慮的!現在,你可以帶我去陵墓了嗎?”
她只願意考慮,卻並不願意現在就答應。
借與不借,還得問問幼獸蒼拓才行,不過,小蒼拓一出來,就被夜蘭息削掉了半張薄翼,只怕是不肯借的……
她現在心灰意冷,也不願意深想,有些疲累的嘆息一聲,催促說道:“帶我去吧!我的時間不多了!”
“鳩姑娘請等一等!”
靑魄執了兩隻酒盞含笑走了過來:“鳩姑娘,靑魄借花獻佛,感謝鳩姑娘的成全!”
她對着十娘又微微福了福,將其中一隻酒盞遞給十娘:“靑魄敬鳩姑娘一杯,以示感謝!”
十娘喜歡喝這桃花釀,卻不喜歡喝靑魄手中這一杯,她眸光微沉:“靑魄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未答應!”
靑魄笑得溫柔得體:“當日在百穀客棧,靑魄想要陪鳩姑娘喝一杯都未能如願,今日靑魄感念鳩姑娘願意考慮借珠之情,想要敬鳩姑娘一杯,鳩姑娘還是不肯賞臉麼?”
十娘性子爽直,聽不得她舉着一杯酒扯前扯後的,便乾脆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現在可以走了麼?”
靑魄笑得莞爾:“多謝鳩姑娘賞臉!能與鳩姑娘共飲一杯,靑魄三生有幸!”
說着,將手中酒盞對十娘舉了舉表示敬意,正欲往脣邊送去,她的手卻沒來由的抖了抖,滿滿一盞桃花釀,全部灑落在十孃的裙襬上。
淺紫色的裙襬沾上桃花酒釀,瞬間就變成了一團團沉重的髒污之色。
靑魄掩嘴輕呼:“呀!不好意思呀,我,我不小心,手滑了……”
十娘垂目看了看這身精心爲夜蘭息準備的裙裳,原本她很滿意自己的裝扮,覺得自己怎麼看都是美美的。
見到一身白衣的靑魄後,十娘就覺得這身裙服瞬間黯淡失色,不僅毫無出彩之處,還顯得特別的難看俗氣!
現在,酒灑在裙襬上,她更是覺得今日這一身,是自己穿過最難看的裙服了!
比水草裹身還醜陋,比薄紗裹體更難看……
她把裙襬拎起來,抖了抖,將裙面上的酒汁抖落了一些,涼聲道:“沒關係!我先走了!”
說完,拎着裙襬出了和風閣。
整個過程當中,夜蘭息一直看着面前搖晃的珠簾,俊臉上不見絲毫表情。
靑魄走到夜蘭息的面前,怯怯說道:“蘭息哥哥,你生氣了嗎?我真不是故意的,那酒盞太滑了,我沒握住……”
夜蘭息對她依舊很溫柔,唯有那雙幽深的眸子裡面,閃動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寒光:“靑魄,我們走吧!”
靑魄有些嬌俏的笑了笑,踮起腳尖在夜蘭息俊臉上面輕啄了一口,笑靨如花道:“就知道蘭息哥哥最好了!蘭息哥哥,是不是等我聚齊魂魄,我們就大婚?”
“走吧!”夜蘭息平靜無波的聲音說着,伸手幫她掀開了珠簾。
十娘率先出了醉仙樓。
因爲一直擔心潤溼的裙襬拖在地上會沾上泥土,所以一直都是小心的用手半拎着。
出了醉仙樓回頭看了一眼,見靑魄在夜蘭息的保護下,正一副小鳥依人的神情從裡面出來,她瞬間也就不在意自己的裙襬是不是沾上泥土了,放下裙襬,腳步倉皇往前面疾走過去。
一個不提防,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慢點!”
聲音和緩優雅,有十娘熟悉的溫暖味道。
她沒有擡頭,目光落在他藍色的袍擺上面,微微哽咽說道:“你總算來了,我,我……”
南宮採伸手扶着她的手肘,目光看向她的身後:“夜蘭息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