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的外面,她很快找到了當日那北冥首領被夜蘭息射死的地方,也更加快的找到了夜蘭息當日坐過的地方。
她慢慢走過去。在他身邊的空地上坐下來。
過了今夜,她與夜蘭息,便是爲了天下蒼生,爲了萬里江山,爭奪帝位的敵人了!
“夜蘭息,你可有想過有一天,你的棋子會反噬全局?”
她伸手扯了一根身邊的草節,隨意的叼在?間,感覺青草的澀味一點點在嘴裡蔓延。
隔河相望的綿延皇宮,一座座巍峨大殿刷了猹漆。在淺淡的月光下,也有七彩的鎏光散發出來,更顯得金碧輝煌富貴端沉。
人人都向往的金宮玉殿,在十孃的眼裡,也僅僅是比囚禁她十年的地下室更大一點的牢籠而已。
她不明白,金子打造的牢籠就不是牢籠了麼?
將來若天下安定,魅影定也會吃膩她的飯菜。她便像孃親一樣,帶着子午鼎。走遍天下,做一個逍遙快活的煉藥師去!
轉念又一想,孃親到最後也還不是因爲情情愛愛的事情。被殷紅綰給困死在了修羅宮麼?
一想到孃親,十娘心中又莫名的悲慼起來。
她抱着雙膝,看着護城河河面上的點點月光,眼眶一點一點的發紅刺痛……
就在她心思恍惚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影子自宮牆裡面吃力的翻越了出來。
那人緊張惶恐的左右看了看,躲在一抹暗處,等到巡邏的兵衛過去之後,這才慌里慌張的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十娘看見了,卻也懶得管。
從日起。她只管帶着拓兒與鬼娃,在這城中等着魅影歸來,一切就都圓滿了!
想到拓兒與鬼娃,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草地上面呆坐的時間太長了些,半塊身子都已經有些發寒了!
她站起身,活動活動身子,轉身準備離開。呆廳腸技。
“十娘!”夜蘭息在身後喚她,用她習慣了的語調。
十娘猛然回頭看過去,發現夜蘭息不知道何時出現,就坐在她剛纔坐過的草地旁邊,是緊緊挨着她的位置。
剛纔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竟是絲毫沒有發現。
夜蘭息微微仰頭,對她露出難得的溫和笑意,手中一盞盛滿酒釀的酒盞慢慢舉起:“十娘,陪我喝一杯?”
她愣了愣,喉頭莫名有些發乾,一想到桃花釀的香醇,她往他面前一步一步走過去。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酒釀也在他的手中微微盪漾,十娘擔心他怕是舉不住了,便伸手想要將酒盞接過來。
指尖在觸碰到酒盞的時候,他整個人忽然虛化,化成無數細小的螢火,在她面前裊繞着散開。
她心口莫名一窒,手指猛然一握,想要伸手將他抓住,身子也跟着往前面狠撲了過去。
掌心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握住。
她狠抽了兩口涼氣,這才意識到,剛纔所見,只不過是一場幻覺,沒有桃花釀,更沒有夜蘭息!
她將手收回來,揪扯着心口處大口的喘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半盞茶之後,她才挪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身子,慢慢轉身離開,走了十餘步,又回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草地,掌心凝氣渾厚的火元氣,狠劈在他們曾經坐過的地方。
她內元精純,定能將那地方燒出個方圓丈許的焦黑大洞!
看着熊熊燃燒的大火,她好似輕鬆了一些,拍拍手,轉身往回走去。
……
剛剛到南央的街道上,拓兒就撲扇着金色的薄翼一頭扎進了她的懷裡,惶恐說道:“孃親,那邊有人!”
“人有什麼好怕的?”十娘安慰他道。
拓兒抓着她的手臂,急聲說道:“就是可怕,那人比鬼還可怕!”
十娘看了看站在旁邊,一身白衣,面目五官因爲煞氣瘴氣而顯得有些難看扭曲的鬼娃,引導說道:“鬼也不可怕,你看你鬼娃姐姐,對你多好呀!”
小蒼拓這才擡起頭看她,又看看旁邊的鬼娃姐姐,依舊心有餘悸的說道:“孃親,我們剛纔真的看見了一個好可怕好可怕的人……”
鬼娃也在旁邊點頭附和說道:“對!那人好凶殘好暴躁,將街尾一個乞丐的身體一下子就扯成了兩半!我雖然活了幾千年,可是也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場面……”
十娘聽鬼娃也這樣說,這才真的相信了:“什麼樣的人?”
“穿着白色的衣服,披頭散髮也看不出長什麼樣!”鬼娃回憶着,剛纔她一心要護着拓兒,其實也並未注意細看。
十娘點了點頭,猛然想起剛纔從皇宮裡面翻牆出去的那道白色身影,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預感:“算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別在這裡閒蕩了!”
說着,她又想要將拓兒收入幻囊。
拓兒水嫩嫩的小嘴一撅,抗議說道:“不要!拓兒要做人,拓兒不要進幻囊!”
十娘笑了笑:“好,依你!”
伸手牽着拓兒的手,正準備擡步前行,猛然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急忙將拓兒的身子扳轉過來,驚喜道:“拓兒,你的薄翼恢復了好多……”
拓兒點點頭,也有些興奮的說道:“對呀,我現在又能飛了!”
“是自己長出來的?”十娘高興的問道。
從前,她還擔心拓兒的雙翼會永遠這麼殘缺下去,沒想到這才一兩個月時間不見,它原本被削掉的半塊薄翼,竟是長出了不少,已經勉強能振翅低飛了。
小蒼拓搖搖頭,看看十娘,突然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是那個將我偷走的男人,他每天都逼着我吃一種好難吃的丹藥……”
“是什麼丹藥?”十娘緊張的抓住拓兒,問道。
拓兒搖搖頭:“不知道!可是真的好難吃,沒有孃親你以前給我的那種糖豆一樣的丹藥好吃!”
十娘又撫了撫他金色薄翼,疑惑說道:“可是,以前我也給你吃過一些丹藥,尋常丹藥在你的身上,沒用呀……”
拓兒也是不清楚內中詳情,有些委屈的比劃說道:“那丹藥有這麼大顆,他非要我生吞,我一嚼他就打我……”
“他打你?”十娘心疼起來。
小蒼拓點點頭,見孃親心疼,便更是委屈了一些:“嗯!他打我手心,還,還脫我褲子,打我屁屁……”
十娘將他抱在懷裡拍了拍:“好了好了!他不會再打你了!”
拓兒揚起小臉,突然又粲然笑了笑:“不過我也沒放過他!每次我生吞了丹藥,他用內力幫我化開丹藥的時候,我都會乘機反擊他……”
十娘心裡突然有些煩,將拓兒一把抱起:“不說了,回家吧!”
拓兒掙扎着下地:“我要自己走!”
第二日。
十娘正在院子裡面教拓兒正確使用碗筷,忽聽見院門外面傳來容兮遲疑的聲音:“鳩姑娘,鳩姑娘在嗎?”
十娘擰眉,對站在樹下的鬼娃說道:“鬼娃,你去看看,能打發就打發走吧,我不想見這個人!”
“是!”鬼娃回答着,去前面開院門去了。
小蒼拓在十孃的教導下,顫顫巍巍的用筷子將一隻水晶包剛剛夾起,一身綠衣的容兮已經到了石桌的旁邊:“鳩姑娘!”
十娘撩起眼皮看她:“有事?”
容兮雙手將一個盒子遞給她:“我家夜殿讓過來把這個送給你!”
十娘看了看那隻紫檀盒子,伸手捏過來,卻也不打開,只是凝了火元氣在掌心,然後在大家的注視下,將手中紫檀盒子燃燒起來。
容兮大驚,急忙想要過來搶奪:“不要!”
十娘擡手將容兮一掌拍開,語氣裡面寒意十足的說道:“我與你家夜殿再無瓜葛,不論他送過來什麼東西,下場都將會是付之一炬!”
手中火焰因爲有了可燃燒之物,更是熾盛了一些,奇異的香味隨着青煙飄散在空中。
容兮被她一掌拍得飛出去,跌在院子裡,看着夜殿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親手送到的紫檀盒子化爲灰燼,不由得捶地哭了起來:“嗚嗚,鳩姑娘你怎麼能這樣?這是給幼獸療傷的丹藥,你知道夜殿爲了找尋到煉製丹藥的藥材,廢了多少心神嗎?”
十娘心中雖有些微震,卻還是撐得住面不改色,拍掉手中的殘灰,冷道:“我家拓兒不勞你家夜殿費心!他有那心思,還是想想怎麼才能保得住他的帝位吧!”
容兮還想要說什麼,十娘已經更冷的聲音輕喝說道:“鬼娃,送客!”
容兮臨走的時候,十分悽怨的回頭看了十娘一眼:“鳩姑娘,我家夜殿……”
十娘擡手,用掌力狠狠摔上院門,將容兮和她要說的話全部關在了外面。
從前她想要聽解釋的時候,沒人給她多說一句話,現如今她卻是再也不想聽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絕對不會因爲他的一點點僞善行爲,就改變整盤計劃。
那夜聽到了事情的真相,她原本也認下了被人拋棄的命運,最多也就像別的被拋棄的癡女怨婦一樣,偶爾在心裡悲嘆一番也就罷了。
日子還得過下去,爲了肚子裡面的孩子,爲了身邊的魅影,爲了那些傳說當中很溫暖她卻從來沒感受過的幸福生活,她已經將夜蘭息當作一根錐心的刺,從心裡給剔除了!
若他不是對百姓這般殘忍,若他不是心機深重得想要將萬千將士困死,她也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想出反噬的奇招!
魅影定能大獲成功,他在這個不屬於他的時空,將會有屬於自己的姓氏,屬於自己的龐大家族,屬於自己的理想國度……
到那時,夜蘭息,你能從你的仇恨裡面走出來了嗎?
你能像南宮採那樣豁達與釋然嗎?
她心中正想得出神,拓兒軟軟的小手突然撫上了她的臉頰,糯糯的聲音怯怯傳來:“孃親,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