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一怔.已有無數畫面隨其撲面而來.那回憶是紫色的,帶着淡淡憂傷.他開始陷落,進入了那片封印的時光,將他完全吞噬,到達一切開始的地方.時空之中楊青語的影子,碎成了千片萬片,不知其愛,不解其恨,只有那懵懂的開啓的記憶,是惆悵這生命的開始與生長.
十四年前.
一場雷雨不期而至.雷斬碎了雲層與飛行的雨.轟鳴聲顫慄了生靈.在雨中對峙的十來人都淋得透溼.只有兩男一女,身上不曾沾得半點狂雨.三人中,女子清秀美麗,挽起青絲,定定地望向天空,一襲青綠青綠的衣衫.年紀小些的少年皮膚黝黑,眼神銳利.年長的男子則身穿長袍,劍之中是他的深邃的眼眸.
"語兒在哪裡?"那稍年長的男子舉起手,指着女子喝道."不明,語兒很好.我找你有事."女子皺了皺眉頭,道.
"阿敏,你爲何執迷不悟呢?"魔之城城主猙獰地盯着她.
"執迷不悟的是你."阿敏苦澀地看着他,不明那頗爲俊美的容顏,此刻因慾望而變得醜陋.他帶來了十來侍從,阿敏卻只帶着其弟與其對峙.雨越下越大了,那些侍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執著地緊握劍柄,冷冷的準備用劍來嘶咬,讓那悲傷的血痕飛舞向天空,雲也變色.
"我是不會寫休書的.你乖乖把語兒交給我,恩?"不明伸出手來,咯吱咯吱地活動着.阿敏護女心切,雙眸反射出一線光來.身旁其弟看不下去了,上前就是一劍,劍風極利,刺穿了不明的袖子.
阿敏一咬脣,也加入了戰團,一劍攻去.
不明哈哈大笑.風扯碎了他的束髮.雙手擋劍,眼看就要將兩人的攻勢化解.其弟冷笑,手中劍柄一轉,那劍身竟然旋轉起來.劍刃捲了一個花樣,不明連忙鬆手,否則手將不保.阿敏的攻勢則略遜一籌.甚至留了破綻,在肩頭.
不明亦發覺這一點,一拳擊去,卻被其弟一劍擋住.另一拳則擊中了阿敏的胸口.阿敏吃痛喝一聲,要倒下時突起快劍,出乎不明意料之外,划向他的頸間.眼看就能結束戰鬥了,阿敏卻長嘆一聲,在其弟驚愕的注視下,緩緩地把劍收起,那寒光漸漸離開了不明的頸間.
阿敏最終仍不忍取他性命.不明卻由此生恨."好,你要休書,我給你."不明死盯着其弟橫在自己頸間的利刃.一旁的阿敏卻沒回答,而是搖搖欲倒,臉色蒼白."姐!"其弟驚呼一聲.阿敏一下跪倒在地.不明則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殺了你!"其弟怒喝.
"殺了我就沒解藥了."不明眼神中閃過刺眼的光.
"拿解藥來!"其弟怒喝道.
"把語兒交給我,就饒了你們."不明的雙眼睜大了,滿是貪慾,已沒有了哪怕是在弱的情分.一紙休書,在半空中滑翔,落到了阿敏身邊.阿敏露出一絲淺笑.清秀的容顏在雨中清晰無比."走!"隨着一聲轟響,阿敏拉過其弟,迅速遁走了.
"快追!"不明嘶啞地咆哮起來了,本想脅迫她,卻眼睜睜看她溜走,連命都舍了.這雷雨的盡頭,迴盪着他的吼聲.然而四面八方都是遁走的煙霧,阿敏使用了八方遁術,讓人無法追尋."可惡啊!"不明一拍自己,咬牙道."都給我搜!搜到生死,都有重賞!"不明大喝道.又加上了一句."留那女童的活口!"
"是!"一衆侍衛立即分成了幾隊,朝各個方向查尋去了.而那不明卻消了護體,大雨立刻將他浸溼.水滴在他俊逸的容顏上縱橫糾纏.他睜開雙眼,雨似淚般從他眼角滑落.卻不是淚,僅是錯覺.
他是不會流淚的人.哪怕狠狠地負了妻女.除了一個人,再無敞開心扉的可能.所做的一切,有多少是爲了她呢.卻是最終也逃不過哀傷.
不明仰天大笑.長風起,從他眼中飛向了阿敏所在的那片天空.
魔之城郊外的小石屋.楊青語方纔從幻夢中醒來.阿敏悲傷地抱着年幼的她,和姥姥和姥爺,舅父一起吹了燈,出了門.有什麼冰涼的,墜到了楊青語的臉上.那是一張酷似不明的容顏,極美.但那雙青色的眸子卻充盈着阿敏的神韻.是個非常美麗清澈的小小美人胚子.
"姐,爲什麼不去要解藥?"其弟在逃離的路上,開口不服道.
"我不想被他控制,更不想語兒落在他手中."阿敏沉靜地說道,雙脣泛紫,面容蒼白,卻看不到軟弱的影子.
"那麼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其弟還是很不平."我想再過幾天,普通人的生活."阿敏淺淺一笑."我們不是有靈房麼?""可是靈房......"其弟欲言又止.靈房,治百病的藥,已在剛纔被不明悄然搶去了."沒有問題的,什麼也別和語兒說."阿敏蒼白的容顏下,是一抹疲憊的笑意.
那年,楊青語四歲.對於生命,似懂非懂.只是魔之城的奸細卻充斥了她的四周,不斷地搬走,像渺小的蟻羣一樣遷徙.記得孃親憂傷地叮嚀, 要守護好從最早祖先傳下來的隱之城.風輕輕撫過柳葉,這綠色的夢的碎片.映出了天空之光的輪廓.一切似都睡着了,又似一場大夢將醒.
"歐!"一羣幼童雀躍一般踏破了寂靜.有三男兩女,其中一名幼童被他人困在中間.那幼童生得極美,像似其父當年的神韻,一雙青色的眸子 單純而清麗.小巧的容顏雪白雪白,如淡煙一樣的眉,青絲已凌亂了淚水.
"語兒語兒,沒有爹爹,好可憐,好可憐."衆幼童把她困在了當中,不得脫逃.那兒時的楊青語大怒地反駁道:"你們胡說!我有爹有娘,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楊青語話音未落,就被人推倒在地,濺起高高的塵埃."你們要做什麼?!"阿敏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怒氣瀰漫了過來."惡女人來到了,快跑!"幾個頑劣的幼童聞聲一鬨而散.
"孃親......"楊青語撲進阿敏懷中,哭成了淚人,泣道:
"爲什麼爹爹不在我們身邊?"
阿敏的身體已然被那毒折磨了很長時間了,她的脣淺淺地生出了紫色.卻還是那個清秀美麗的女子.緊擁住楊青語,愁道:"爹爹不愛你娘,也不愛你.別想爹爹了,有孃親在你身邊,好麼?""孃親,你每次毒發都好難受,我要爲你報仇,爲你討回公道,好不好?"楊青語天真地擡起頭,問道.
"語兒,你要記住,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阿敏衝她溫柔地笑笑,卻掩藏不住虛弱的呼吸."只要你陪在孃親身邊,就足矣了."
"好麼?"阿敏做了個鬼臉.
"恩,我聽孃的話."楊青語溫柔地笑了.
"去準備一下,我們今天又要搬家了."阿敏輕撫楊青語的青絲,已頗長頗亮了.清秀俏麗的笑容,是流失在空中的旋律.漫長的風潮水般涌過地平線,已有奇異的香氣生長出來.這幼小的女孩,已是傾風傾雨了的傳奇.很快,生長出美麗的輪廓,在風中吟唱,這動人的風景與人.
十年之後.楊青語已是十四歲的少女.活潑的個性,卻亦有安靜的時候.活潑時,歌聲如風,雀躍着,編織着曙光綻放雲彩.安靜時,月下有雨,淺愁一縷,只是看到孃親那蒼白的笑.她的笑容,還未沾上江湖的算計,卻已經初見端倪了恨的影子.這潛伏的暗影,即將破滅而盛放.
當阿敏再次發作,忙上忙下,煎熬如熱鍋螞蟻一般.阿敏則禁閉雙眸,全身顫抖.又是一個不眠的晚上.楊青語倚在牀旁,看着阿敏轉入熟睡方纔閉起雙眸.當她醒來之時,卻發現一名黃服的中年女人正在看着她.楊青語瞪大雙眼,一下子跳了起來,那人極高,她只能仰視.
"你是......"楊青語完全清醒過來.那女子做了個手勢,把她帶到屋外.
"我是你表姐啊,那個和你母親一起降生的那個,我啊!"原來楊青語也聽說過,有這樣一戶遠親.那表哥姐名曰莫文,自己介紹說是淵之城的一名官員.楊青語聽了半信半疑地問道:"你真是我表姐?"
"是啊是啊."莫文翹起的黑色髮絲隨她的聲音而動."那你說出我和阿孃的乳名."楊青語不依不饒."一個是敏敏,一個是怡兒.呵呵,可對?"莫文淺淺一笑."你找我們有什麼事麼?"楊青語仰頭問道."我是來找你的."莫文在楊青語的記憶中,十分遙遠.但楊青語清澈的眼睛裡,看不見對方的一念邪光,此刻她已信了大半.
"找我?"楊青語俏麗地一笑,好奇掩飾不住了."你想不想治好你孃的病?"莫文神秘地湊近了."怎麼,你有辦法?"楊青語大驚,接着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