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是一個早上了吧?從小窗那邊有滲入的光,讓這個房間漸漸從黑暗中掙脫。這張小牀似乎是遠古亞特神族的風格,恍惚讓他置身異國他鄉。
那隻老鬼不知是否全天隱匿在對面,一旦晉元撞擊這破門就會出現一些咆哮的惡靈,精魅則對他拋來甜膩媚笑。
我有耐心!晉元堅持着,他必須等待時機。
不知多久,透過門的裂隙看到老鬼已如往常端坐在寬大的烏木書桌後,高瘦的身體沉入沙發。雪茄的煙光映射在那張彷彿骷髏般的鬼臉,他的猩紅風衣即便隱入暗黑也遮不住血腥,彷彿一件噬盡人血的血衣。
老鬼陰惻惻的聲音,“晉元先生,睡安穩了?”戴着碩大古怪鑽戒的手指又將一顆雪茄置於口中。
“法艾爾老鬼先生,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睡得心安理得!唉!可惜,恐怕你一輩子都享受不到這些了!”晉元伸了個懶腰。
老鬼臉部抽動了下,又不以爲意地撇撇嘴,兩股煙同時從兩邊豁口內噴出,第三股煙霧在嘴中慢慢溢散開,它們匯成一團詭異扭曲的煙流,迷霧中透來沙啞聲音,“嗯,嘶嘶,閣下對於本人的初戀追憶可否滿意?”
老鬼的分屍案,他嗤之以鼻的輕哼一聲。
法艾爾慢條斯理地說,“那麼我們再次開始?”
這隻老鬼傳遞來的負面信息都是想扭轉晉元固有的道德論理,既然逃不出就只能承受痛苦,這也許就是代價。
“我知道很多人開始並不喜歡,甚至還會有點反感,但請相信我,沒多久你們就會慢慢喜歡上這些。嗯,至於我後來所作的那些都是無價值的,不提也罷。不介意我說說在蘇美爾發生的那些,如果您感興趣。”
陰暗房間的黴味很快充盈了雪茄的薄荷味道,讓人感覺彆扭古怪,晉元有些暈,“我說你這隻老鬼,你就不能消停一天嗎?你這樣會短壽的知道不?”
法艾爾不屑地嗤笑一聲,隨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把玩幾圈後向高腳杯中傾倒了小半杯,“請問閣下喜好美酒佳釀麼?”他捏着長長的杯腳晃了晃,杯中盪漾的紅色液體輕拂過玻璃讓其蒙上一抹深紅血印隨即隱去。
晉元啐了口,“我呸!老鬼,這人血還是留着你自己喝!我並不稀罕。”
“怎麼可以是人血?這是百年陳釀的朗姆酒,天生就該註定是雪茄的最佳伴侶!如同我和我的初戀情人!”他尖削的鼻端湊上杯口貪婪地嗅嗅,又輕輕開始搖晃,他滿意地咂嘴點頭。
“就像橡木桶賦予烈酒的烘烤和香草味,而我們嘴裡的雪茄味一旦遇到這種陳酒,就會如同久別情人那樣彈奏出美妙韻律。唉,是情人之間互動的美,嗯,這朗姆酒會在舌尖,有種跳動的感覺……”老鬼已將酒液輕置於口中開始品咂,隨後仰頭閉眼一臉陶醉。
“如同把永駐青春年少的那個她擁入懷抱,我們開始翻滾繼而旋轉跳舞,最後是屬於我們的纏綿悱惻。如果能加上冰塊的話.......”
法艾爾有點陶醉,聲音如夢囈。
“加上冰塊的老鬼,你就成了一具死透了的死老鬼!我爲那塊冰感到十分的抱歉,它造了什麼孽要承受你這頭死鬼的腐臭!”
法艾爾露出訝異,很不滿地嘟囔起來,“哦,哦,年輕人,請不要言辭如此傷人。這不禮貌!”
“對你這種爛鬼,我怎麼可能用禮貌招待?你所配得上的只有我這把斧子!”晉元將斧舉起擊打在牀沿上,
“咚!”斧刃深深嵌入發出毛骨悚然的怪聲。
“如果你他媽的不早點講完你那些該死的爛事,那我就只好開始劈門啦!”一腔怒意從晉元體內升騰。
“呵呵,嘎嘎!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我們非得這麼急麼?好吧,容我想想,嘶嘶,也許是前十多年的事。在那寒冷的西利亞,西利亞啊!那是冰也化不開的地方,喔,那其實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地方。最值錢的只有這條貫穿城市的鐵路,古老而陳舊。”
“嗯,嘶嘶,之所以選擇這裡,是我想嘗試一次偉大的事業,您知道嗎,小地方通常意味着大安全,更沒有多少禁忌這是最完美的地方,嘎嘎哈哈!有我需要的一切自由!哈哈!嘎嘎嘎!”
酒精在他體內蒸騰,老鬼正在亢奮。晉元奇怪影酒而已,也和真正的酒那樣醉人?“我很奇怪爲什麼這種酒喝不死你呢?”
“噓!請別打斷,否則我得重頭再來一遍。”老鬼對他笑了笑,晉元受不了囉嗦鬼只能將後句話吞下肚。
“如同選擇愛人般的慎重,我物色過十多個男人,都令人失望,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他眯起眼,將只剩一個底的酒杯輕放桌面,重新捻起擱置一邊的忽明忽暗的雪茄。
晉元始終盯着老鬼的舉動,他需要觀察這隻老鬼每個動作,熟悉敵人才會有機會,記得師父這樣告誡過自己,唉!師父啊!您怎麼這麼不靠譜哇?
“此人從小就成長於疾風驟雨,這株沒被打死的小草在巖塊擠壓下扭曲成長。他飽嘗過酗酒母親的暴揍,他母親的同事們,呃,說明白點就是同屬街邊遊蕩的娼妓,這些總被欺辱的女人會將怒氣砸向更弱小的他。”
“有趣的是這棵小草竟如此堅韌,它反而穿透縫隙,再後來當年的柔弱草芥化身成了正義使者鐵血探長,街邊罪犯沒人能逃得過他的鐵掌,而他的家庭也如此美滿。一切都向着圓滿順暢流淌,只是幸好,我阻止了這一切!”
“你就是一個喪門星,任誰遇到你,就會倒上十八輩子黴!還能指望幸福嗎?”晉元爲這位探長嘆息。
老鬼法艾爾微笑着瞄他一眼,“嘎嘎,呵呵,何爲幸福?幸福是隻有當事人才真切感受到的東西呦。而且您不知道那位探長是多麼感激我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老鬼臉上浮現詭異笑意。
“我可以繼續麼?那很好!”
“探長的身份是適合掩蓋各種痕跡的,想想吧,一個有着良好職業的護身符的人,一顆堅強外殼下埋着一顆畸形仇恨種子的探長,於是那種飽含復仇的慾望很容易就會噴發,只要在適當時機點根火柴,那麼‘砰!’”
老鬼手中雪茄猛地一彈,火星在暗處拉出幾條弧線。
“瞬間燎原!”
“這是支極有價值的畫筆,它能讓我盡情描繪出最絢爛的大麗花!”
“是開在一顆腐爛靈魂上的罪惡之花!”晉元狠狠補充。
老鬼輕蔑地跳了下眉繼續道,“他總壓制住那種不可抑制衝動,那些所謂的爛道德和社會規則讓他禁錮住自己,他的內心卻如此仇視街邊的那些招搖過市的妓女,特別是酗酒的放蕩女子,她們是長在他臉上已經化膿的白點粉刺,我可敬的探長每次看到它們就忍不住想去擠壓碾碎!”
老鬼法艾爾舔舔發乾的嘴脣,爲自己傾瀉下半杯朗姆酒液,急不可耐完全不顧儀態地灌進一大口,它喉頭滾動,咕咚咕咚,爾後舒適地嘆了口氣。
“美妙的酒,總能恰到好處地讓人微醺,怎麼樣,我的這些往事是否如同佳釀一般令您陶醉其中?”
“你的這些所謂的美酒其實就是埋在地下的早已腐壞幾百年的爛水,不過爛人配爛水也算是絕配了!就像茅坑配屎尿。”晉元不會讓老鬼得意,他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它難受。
老鬼聳聳肩,好像不以爲意,道,“當然嘍,第一次並不容易,記得當時的我主導着他的意識,費盡口舌才把一個女子哄上車,在開往預定地點時,見鬼,他突然猶豫起來,這真該死,好幾次把握不住方向。當然我是不會放棄的,您知道我!嘎嘎呵呵!”
“是的,我知道你就是一坨惡種,還是最噁心的那種!”晉元說。
“噓,你不該錯過下面的精彩部分!”老鬼突然興奮起來。
“於是我猛踩油門,接着急剎,車瞬間失去控制,探長很暈。至於那隻可愛小獵物嘛,我知道她沒系保險帶,缺乏自我保護意識的人吶,到哪裡都很吃虧。於是如我所願的她被甩到門邊撞暈,接着我把她小心抱出駕駛室。對,一切都由我主導着,我是探長的神帝,我的意志牢牢地控制住他的軀殼,他就是一具行屍。此刻他的意志躲在一隅,彷徨猶豫,像頭受驚的脆弱小鹿兒。”
老鬼邊說邊伸出舌尖舔嘖乾枯的薄脣,“您看,這枚小小精緻而甜美的獵物已被放在主人那裡,一盤美妙大餐此時只屬於他一人,一切安排妥帖,只需要一個眼色,一次顫抖或者任何一個小動作,就能觸發契機創造神蹟!”
晉元眼前一花,他已身處郊區野外,一條寬闊的土路旁,一輛吉普車歪倒在灌木叢林裡,身着制服的精瘦漢子姿勢怪異地看着橫陳地上這位年輕美貌的女子。
許久他才緩緩走向她,試圖將其抱起,又陡然放棄。
晉元心在狂跳,一定是老鬼編的,不要信,他是爲了恐嚇!晉元安慰自己,老鬼鋸齒般沙啞的聲音在繼續,晉元周圍隨之出現相應場景,讓他身臨其境,也讓他毛骨悚然。
“復仇烈焰會如野火般蔓延,只要我控制住他的抗拒心,唉,你們人類僅存的一點羞恥感是很討厭的。我不得不強迫他彎下腰,指引着那隻手慢慢伸去解釦。顯然您看,最初的抗拒不很猛烈,只是手指觸碰上獵物那刻,他似乎已近崩潰,他居然要逃開。”
只見探長突然起身,想要拔腿離開,晉元只有祈禱他能夠壓制住自己的邪念。
“當時我也被他的反抗強度所震驚,底線到了,這是個屏障,而我該突破。於是沒有猶豫立刻就用他毫無防備的另一隻手扼住獵物那隻細細的如天鵝般的脖頸,小獵物被我粗暴的舉動驚醒,於是做出了讓她一輩子都後悔的事,如果她還有意識的話,哈哈嘎嘎!而我呢卻得償所願,樂觀其成,於是我鬆了手,她的叫喊聲如此刺耳又如此動聽!”
一聲撼人心魄的嘶喊衝上天際,晉元的耳膜嗡嗡作響,他捂上耳朵不願再聽,但那聲叫依然在他靈魂中迴盪。老鬼的話音也隨即鑽入心底,如一條冰冷遊蛇,啃噬着他的心。
“呦, 晉先生,您臉色很差嘛,想必人類的同情心讓您感覺不適了?唉,其實大可不必!哈哈!於是乎,作爲探長,一個職業老手,面對突發情況應當做出什麼反應?其實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順手按住了她的嘴。很棒的職業習慣吧,如同酒鬼遇到好酒就咽口水!”
“如同見到美好就去毀滅它!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間惡獸!”
“是麼?您的道德依然這般頑固,嗯,我就喜歡攻克堅城!哈哈嘎嘎!您接着聽。接着,我就用他的另一隻手去幫他做了一件小事。你不必瞪着我小夥子,僅僅解一個釦子而已。”
“也許,其實是扯掉。如我所願,這是一個膿包,一旦刺破,邁出這一小步,便是你們人類的一大步,這句是我的名言,也許很多年後你們還會用得到。”
“在一切開始變得瘋狂,我乾脆放棄了對他控制,嘖嘖,那是高壓鍋的放氣閥被一下拉開,巨量蒸汽在瞬間噴發嘯叫。場面如此壯觀,嘖嘖!這是件我們共同創作完成的藝術品,嘖嘖!過程雖不完美,結局卻很讓人滿意!”
法艾爾舒適地嘆了口氣,吐出一口淡藍菸圈。
晉元緊閉眼,但眼前能感知到正在發生的惡行,這都是故事!是老鬼胡編亂造的!他有種無力感,受害者令人絕望的掙扎叫喊讓他窒息。
晉元擡頭仰望碧藍天穹,幾行大雁正自飛翔,天道怎容許如此的罪惡?晉元想不明白。
“最後怎麼樣了?她?”晉元不願往下想,更不願直面這些罪惡,即便他道行足夠強大,難道還能改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