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些,林逸不禁欣喜若狂,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資治通鑑》,但是攤主顯然也是個中高手,尤其一雙小眼睛閃爍着精明的光芒,他看着林逸,然後歪着嘴兒說:“兄弟好眼光,這套。資治通鑑》可是一版一印,品相不錯,是老輩收藏的,現在市場上找一找不來。擱到家裡頭那麼一擺,立馬就讓你的品味上升幾個人檔次。俗話說的好,金山銀山不如家裡有座書山,吃好喝好不如把書讀好……學問這種東西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所以這套書最低價格6000元!說實話,要不是家裡急需用錢,這樣的好書,我纔不賣呢!”
林逸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6000元對他來說,並不是太多,但是林逸卻清楚地知道,這套書品相差不多的在網上也不過才3000左右,很明顯,對方把自己看成是不懂書的“雛兒”了。
但林逸不想放棄這絕佳的機會,就和他說:“這套書你要的太貴了,比網上的價碼都高,如果可以的話,3000塊我拿下。”
那攤主嘴巴一歪,眼睛一瞥,口氣輕蔑地說:“兄弟啊,你開玩笑呢!網上多少錢我能不知道?那都是有價無貨,你出了錢也買不到的!看到沒有,五六年的,擱現在都六十來年了,六十年一甲子,也就是說這套書足夠當我爺爺了。把爺爺請回家多少也要花兩錢,6000塊是最低的了,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看起來這賣家不是個暈子,就是財迷,暈頭要價,想要一次吃個飽。
就在林逸琢磨着怎麼才能把這套書拿下的時候,旁邊又湊過來一個模樣白胖的男子,胳膊下面夾着公文包,頭髮梳理的烏黑髮亮,暗紅色夾克,搭配米黃色褲子,下面是一雙黃色休閒皮鞋,顯得很潮很時髦。
那男的明顯也看上了這套書,就拿過一本隨便翻了翻,嘴裡說道:“哎呦,是五六年的《資治通鑑》,這是那個誰誰寫的……砸缸那位……”
攤主忙道:“司馬光---”
“對對,就是司馬光,我差一點以爲是司馬遷呢---他寫的書老好了,我都愛看……不過這麼大部頭啥時候才能看完---”胖男子模樣很憂慮。
攤主就忙道:“大部頭才顯得夠水平啊,你想啊,把這麼古老的書往你書房或者辦公室裡面一放,閒的時候翻一下,來了客人也能夠互相探討一下,那多划算。”
胖男子嘿嘿一笑,“說的也是。我平時老愛做學問了……只是這幾年包了幾個工程纔不咋讀書。讀書好啊,可以哪個啥,明智,懂禮貌,教會我們謙虛做人。”
攤主大拇指一翹,忙讚道:“一聽這話,就知道你是讀過很多書的人,有學問!這書啊,就和你有緣分。”
胖男子被贊得眉開眼笑,就闊氣地問:“這書多錢?”
攤主看一眼林逸,又瞅向胖男子:“一口價8000!”
“我說,多錢?”胖男子皺眉頭。“就這舊書要8000塊,兄弟,你不地道呀!”
攤主嘿嘿一笑,“實際上我也沒敢多要,8000真的不高,這可是五六年的書,都一甲子的歲數了,你想啊,那存放了多少時間,你買回去的不是書,是古董,是知識,是品味!”
不得不說,這攤主的嘴巴真夠厲害的,一套一套的,胖男子有些猶豫了,似乎在考慮着什麼,忽然身處一個巴掌說:“5000塊,我拿了!”
攤主很猶豫,說:“不成啊,這套書我收來的時候就很高。你一下繞我3000,我可受不住。再說了,一看你就是做大生意的,估計這兩三千對您來說只是一瓶酒錢,您喝幾瓶飛天茅臺五糧液就全都賺回來了。”
胖男子再次眉開眼笑,“你眼光很準嘛,咋就看出來我是做大生意的?告訴你,我剛包了一個工程,幾千萬呢,你這書還真就夠我一頓酒錢。”
攤主忙道:“那是,看你面相就都知道了,天庭飽滿地合方圓,眼大有神,嘴闊吃四方---”
“別誇我,我這人經不住人誇---不過你這嘴巴真會說,不賣書都能去看相了。”胖男子笑呵呵地說,“看在你嘴巴這麼會說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再計較了,就再添一點,6000塊,就這麼個價兒了,再多我也不出!六六大順,吉利!”
攤主也知道這種人看似好忽悠,卻也要適可而止,不能把人家真的當傻瓜,於是忙說:“借你吉言,六六大順就六六大順!這書呀,是您的啦!”說着就忙不迭地幫胖男子把這套老舊的《資治通鑑》包裝起來。
林逸手裡還拿着一本呢,此刻他有些發呆,倒不是因爲攤主還真就賣出了6000元的高價,而是因爲他忽然發覺,之前聞到的那縷書香竟然不是從這套《資治通鑑》傳出來的,而是從這套書旁邊的一個小薄本上傳來的。
林逸正在詫異,怎麼會這樣,自己的鼻子竟然也差點“走了眼”,就聽那攤主說:“兄弟,我說這位兄弟,你手裡的書……幫忙給我,已經賣了。”
林逸這才醒悟過來,忙把書還回去,胖男子見林逸似乎真的很愛這套書,自己卻搶走了,難免有些得意洋洋,就說:“這位朋友,不好意思啊,這套書跟我有緣分;再說,6000塊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出得起的。”
林逸莞爾,還有這種擺闊的,就笑道:“是啊是啊,好書就要好好地讀,光放在書架上可不成。”
胖男子就瞥林逸一眼:“看不看是我的事兒,有些人就算想看也看不到,沒錢買,嘿嘿!”
林逸懶得和他鬥嘴,就好奇地拿過那本薄薄的書,果然,一縷書香傳來。
再一看,卻是一本民國書,看名字,很奇特---《處女集》。
胖男子伸長脖子,也看見了,就笑道:“這位兄弟口味特別啊,喜歡這種東西。”
林逸笑了笑,翻開那書本仔細鑑別。
按照林逸以往的淘書經驗,他先查看了一下該書的版權頁,編者系曹聚仁,發行者系黃濟惠,印刷者系樑溪圖書館,總髮行所繫樑溪圖書館,定價3角。1925年2月25日初版。
“曹聚仁”這個名字對很多文學愛好者來說也許很是陌生,畢竟他不像魯迅,胡適那麼出名。實際上只要熟知魯迅的,也就一定會認識他,因爲他和魯迅是最知名的一對“文友”。
不說別的,單《魯迅全集》《書信》就收了魯迅致曹聚仁的二十五封半信。魯迅逝世時,曹聚仁集魯迅詩意寫成輓聯:
文苑苦蕭條,一卒彷徨獨荷戟;
高丘今寂寞,芳荃零落痛餘香。
爲了更好地紀念魯迅和學習魯迅,曹聚仁與夫人鄧珂雲編印了《魯迅手冊》(1937年上海羣衆圖書公司出版,1946年上海博覽書店重版),1956年,曹聚仁在香港又寫了《魯迅評傳》,1967年又編著了《魯迅年譜》,加上他所寫的回憶、研究魯迅的20餘篇單篇文章,字數總在百萬字以上。
因此,只要是玩新文學收藏的大藏家,基本上就都熟知“曹聚仁”。
翻開扉頁之後,是一篇序文,也是曹聚仁寫的。此時,曹聚仁先生二十五六歲,在上海民國女子工藝學校初中部任教,他爲學生編印出版了這本習作集,並且詳細地介紹了該書出版的來龍去脈。
大致意思是說,這一小冊子有文章16篇,是七個女生的作品,集名便叫做《處女》。付印的動機是爲了培養女文藝青年。
然後又分別介紹了七個作者的風格,以華琴保、白佩璇、孫芙影3人爲最豐滿。像華琴保的《姊妹的歸來》,白佩璇的《殘夢》,孫芙影的《雨絲風片》,已經可以說是踏進文學的門限。
據林逸推測:這集子印行時,女權運動在上海已經偃旗息鼓了,能夠有這麼大的毅力出版這樣的女性著作,可見作爲編輯的曹聚仁有多大的勇氣,他對學生的良苦用心,他對學生的提攜培養,不能不欽佩不已。
就在林逸仔細翻看這本未曾列入“民國新文學”的民國書時,那位胖男子也伸長脖子,巴着眼兒,想要看一眼這本書上面是哪些“不正經”的內容---要不然這哥們怎麼會看得這麼認真,這麼仔細?
難道說這是一本比《金瓶梅》還黃的小黃-書?胖男子邪惡地想。名字叫《處女集》,尼瑪,也忒銷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