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正在詫異這小葫蘆裡面藥丸的厲害,這時候作爲嚮導的賀大寶突然出現在了林逸面前。
之前來到潘家園,賀大寶簡單地對林逸交代了一下週圍的情勢,就不見了蹤影。林逸還以爲他偷懶開溜了。不過看在他是老曹表哥的份上,也沒打算計較太多,只是考慮着把他的佣金去掉一點點。
這賀大寶回來,告訴林逸,已經幫他給潘家園的三巨頭接上了頭,原來這潘家園有個叫麻五的頭子,是賀大寶這幫苦哈哈的帶頭人。每次三巨頭有什麼大宗的貨物需要搬運裝卸,就都會招呼他,麻五再招呼賀大寶他們。明天這麻五結婚,賀大寶的意思是給他包個大紅包,讓他牽線,讓林逸和三巨頭見一面。
林逸聽完這些,才知道自己誤會了這賀大寶,原來人家忙乎這些去了,不禁慚愧。
就在林逸和賀大寶說話之際,就見一個黑臉漢子託運一大車的貨物也來到了這鬼市上,可能是因爲周圍沒空地的緣故,他找了找,就在林逸不遠處的一顆大槐樹底下停下。
賀大寶眼尖,看見此人,就招呼林逸道:“林先生,這位老闆叫杜三兒,是小杜的三弟,小杜是潘家園大佬級的書販,帶着弟弟進了這行兒。小杜幹得早,趕上好時候兒了,後來和人合着開了一家規模很大的舊書店,時間不長別人退出他自己接着幹,如今生意非常紅火,聽說資產已經過千萬。他在潘家園也有攤位,媳婦看着。至於這杜三兒,因爲沾老哥的光,手頭也能弄來好書,你不如過去看看---”
賀大寶話音還沒落呢,突然,就見幾個人健步向杜三兒的攤位撲去,剛纔不見蹤影的曹光頭更是以一個漂亮而標準的大跨步騰空躍起,一步跨進了攤位,把腦袋幾乎要伸進編織袋裡,頭也不擡地翻檢,杜三兒的攤位瞬間已是人頭攢動密不透風。
林逸本來近水樓臺,奈何動作稍慢一步,在外圍乾着急,就是擠不進去,只好望洋興嘆,等着人羣鬆動一些再擠進去。
那書販杜三兒的人已經看不見了,只聽到他急赤白臉的喊聲從攤位深處傳出來:“別瞎翻別瞎翻,不賣呢不賣呢!”
然後就聽見老曹的聲音,似乎拿了什麼畫冊在問價:“多少錢這個?”
“八千。”
“三千成嗎?”
“不賣!”
“最低多少?”
“五千。”
“給你加一千。”
“不賣。”
老曹晃動晃頭:“就四千吧?交個朋友。”
“不賣。”
“草,太死勁了。”
老曹嘴裡這樣說,卻沒把那本書放下,而是抓在手裡繼續翻看別的書。
曹光頭翻了半天挑了七八本兒,和杜三兒小聲兒商量價錢,交錢,裝包,然後把買的東西往背後一背,猶如武俠小說中的江湖豪客,衝着那杜三兒說:“兄弟,以後有啥好書想着哥哥點,哥哥給你留個電話。”與剛纔砍價那會兒大不一樣。
那杜三兒也是做生意成精的,急忙點點頭應諾,沒了剛纔砍價那會兒的尖酸刻薄,笑呵呵地說:“以後常來光顧,像你這樣的大客戶可不多。”
曹光頭就更得意了,要知道他剛纔交錢的時候可是故意把那“一萬塊”的老人頭抖了抖,誰都看得見。
在一羣羨慕和敬佩的目光中,老曹猶如鬥勝的公雞,伸着脖子得勝回朝,從人羣裡擠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旁邊“望洋興嘆”的林逸,心中就更高興了。
老曹徑直走到林逸身邊,眉飛色舞地問:“沒擠進去?”
林逸就道:“是啊,沒擠進去;人太多。”
老曹就故意顯擺地吧嗒嘴:“可惜了,好東西那個多呀!”
林逸就問:“有什麼好收穫?”
老曹就故作矜持地掏出煙來點上,像是剛取得了一場戰役勝利的將軍,臉上掛着得意的笑容,說:“想看,你就看看吧。”
林逸也不跟這個裝逼的傢伙客氣,伸手就把老曹背後的挎包打開,一看,竟然大部分都是五六十年的老舊畫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本12開本的精裝畫冊《寶寶唱奇蹟》,作者是“三毛流浪記”的作者張樂平大師。這本畫冊屬於五十年代“大-躍進”時期的產物,所畫的圖畫天馬行空。
一個孩子睡在花生殼裡面,幾個孩子在蓮葉上面玩耍,一個小丫頭騎在大黑豬上面吹着笛子,兩個孩子把豌豆莢當成蹺蹺板,旁邊還配詩:大豆莢,兩頭尖,姐姐弟弟坐兩端;豆棚下面乘風涼,豆莢做個蹺蹺板。
另外還有一幅更有趣,一個小女孩推着手推車,車上運着一枚很大的雞蛋,旁邊老公雞和老母雞簡直像鴕鳥一樣高大,旁邊配詩:老母雞,真稀奇,生只蛋兒一斤幾;蛋兒孵出肥小雞,寶寶是她小阿姨。
可以說這本畫冊天馬行空,充滿了幻想和童趣,與一般“大-躍進”時期的宣傳畫大不一樣。
見林逸似乎對這本畫冊感興趣,老曹就得意地說,“這本我畫了500塊,我查過了,網上平裝的都賣五六百,我這1959年精裝限量版的至少上千。”
林逸點點頭,不置可否,再看另外一冊,一眼林逸就喜歡上了,因爲那是一冊《遼寧年畫選集》,1960年遼寧美術出版,所選取的年畫是1948年到1959年差不多十年期間的年畫精品。這畫冊卻是函裝的,裡面是大開的活頁,每張活頁都是一張精美的年畫藝術品,看版權上面,僅印了1000冊,到現在這麼多年,估計存世稀少,可以說是年畫類中的珍品。
要知道,在年畫收藏中,越老越早的作品就越有收藏價值,因爲那時候的年畫一般不會再版,很多已經在藝術界失傳,想要看到這些老藝術家以前作品的原貌,只能通過這種畫冊。
何況,在年畫創作中,天津楊柳青,上海美術,還有遼寧美術,以及人民美術比喻爲“年畫四大出版社”。這四家出版的年畫幾乎都是大師作品,屬於精品中的精品,因此在年畫界收藏價值最高。
老曹這個混蛋,以前是不玩年畫的,他玩年畫還是跟着林逸學的,此刻更是得意洋洋道:“這畫冊可了不得,網上賣上萬,我只不過才花了5000塊就一口拿下!”
林逸莞爾,5000塊的確是撿漏了,像這品相的最起碼也能值個七八千。再一想,估計之前聽到老曹和那杜三兒砍價,砍的就是這本畫冊。
不過……
馬上林逸就有了疑惑,聽剛纔賀大寶所說,這杜三兒可是潘家園書販大佬小杜的弟弟,既然他大哥賣書這麼在行,他又怎麼會是傻子---把七八千的東西,五千塊賣掉?
於是林逸就提醒老曹道:“這畫冊你看清楚沒有,比如說缺不缺頁?”
“怎麼會呢?”老曹心中不以爲然。
要知道缺頁可是收藏中的大忌,往往畫冊類的,一本書值一千,缺一頁就能掉到八百塊,缺上三五頁,那就別說了,價格立馬跌半。尤其那些珍品類的,因爲年代久遠,想要補齊缺的頁數,那比登天還難。
“還是小心點,你數數吧。”林逸對老曹說。
老曹這才接過那本《遼寧年畫選集》,將那些活頁小心翼翼地抽出來,對着目錄數着頁數---
按照這畫冊的目錄來看,作品總共有37幅年畫,可是當老曹數到27的時候就卡住了。
不用說,後面沒有了。
缺了整整十頁!!!
按照這個缺頁計算,這本畫冊能賣到3000塊都已經很不錯了。可是他卻出了整整5000大洋!
老曹拿着畫冊,手發抖,臉蛋一會紅一會白,最後望天咆哮:“賣書的---我草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