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方貴聽不到外界蕭木大長老的講述,他這時候已整個人都陷入了這古怪世界之中。
朝四下裡看去,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遍目所及的,只有那一條古怪河流,以及橫亙在那條河上的橋樑,他看不清橋樑的對面是什麼,但能夠感應得到,橋樑對面,便是一條大道,那河流裡的各種妖魔鬼怪,冤魂厲鬼,都想爬上那座橋,通過那座橋,走到對面的路上去,可惜它們被河流困住,上不得橋!
連自己的對手,那位朝仙宗聖女白幽兒都不知去了何處,這讓方貴很是茫然。
所以他看了一眼四周,只能望向了橋上那個怪物,因爲不知對方深淺,在這時候倒覺得應該客氣一些,倒提了浮屠劍,向對方行了一禮,道:“這位醜兄臺,這裡是哪啊?”
“我知道自己此時很醜!”
那橋上的怪物,忽然開口,聲音居然是白幽兒的。
“我就知道是你……”
方貴嚇了一大跳,猛然間將手裡的浮屠劍舉了起來,便要狠狠向着橋上衝去。
剛纔的殺意還未落下,正是趁勢將對手趕殺的時候,浮屠劍一舉,便已殺氣騰騰,可也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無法上橋,明明那座橋,就在眼前,一步可至,但偏偏又像是與他隔着千山萬水,讓他有種力有未及之意,根本不可能衝到那橋上去……
上不得橋,自然便斬不得橋上的怪物,方貴心間,一時大駭。
倒是那怪物,似乎早就方貴上不得橋,根本沒有半點慌亂,仍然在以白幽兒的聲音,柔柔弱弱的說着話:“朝仙宗裡的長輩,一直說我是獨一無二的,說我是天賜神子,將來定然超然於衆仙之上的存在,所以他們奚心教導我,奉承我,誇讚我,從不教我受半點委曲……”
“但是我並不這樣覺得……”
她的聲音微微一沉,然後纔再次響了起來,聲音裡竟似帶了些哭腔:“這身份本來就是我最大的恥辱,我不明白,我爲什麼會成爲那等骯髒存在的後裔,爲什麼會成爲怪物……”
方貴正拼了命衝上橋,卻衝不上去,只能在橋下大叫:“來來來,你下來我告訴你!”
“只是我再不喜歡自己的身份,但總有一點是改變不了的!”
而那白幽兒,則是絲毫也不理會他,仍只是慢慢說了下去:“我與你們確實不一樣!”
“這一方幽冥鏡打開的地方,只有我能進來……”
“別的人無論修爲有多高,都無法踏上這座橋,更不可能望見橋後的路!”
“但是我,卻生來便在橋上!”
“……”
“……”
白幽兒,或說此時那個面容醜陋的怪物,一邊說着,一邊慢慢下橋,擡起了原本纖細柔嫩,但此時卻血腥扭曲的手掌,直直的向着方貴按了下來,因她從橋上來,所以這一掌按下,便是居高臨下,直接拍向了方貴的頭頂,竟如同挾帶着橋上的某種幽冥之氣,一併下來。
“所以,或許我自己,並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卑賤……”
“或許我確實是比你們普通人強一些的……”
“……”
“……”
在她說着話時,那一掌已經拍到了方貴的面前。
幽冥滾滾,無形巨力轟然而來,下方的方貴已是大驚失色,揮劍抵擋,但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竟然遠遠比不過對方,對方這一出手,便不只是她自己的力量,甚至像是連周圍怪河裡的那些妖魔鬼怪之力,一同借了過來,那種力量的增加,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望着這一幕,方貴忽然想到了自家的宗主。
太白宗主趙真湖,同樣也是借了這樣的力量,壓得修爲比他高的元嬰毫無還手之機!
沒想到,自己如今居然也碰到了這樣的局面。
而且這個朝仙宗聖女雖然修爲不如宗主,但借這等力量時,居然比宗主還方便。
宗主借了過來,利用那力量的同時,還要鎮壓那力量。
但這個女人卻不用,因爲她本身便是這種力量的一部分,所以借起來毫無壓力。
太白宗主都可以借這力量,鎮壓比他修爲還高的人,而方貴的修爲卻又比這個女人低了不少,再加上人家又生來便在橋上,很有優越感的樣子,外人怎麼跟她鬥呀?
難怪朝仙宗會將決勝負的希望放在了這個女人身上,因爲她哪怕只是金丹境界,但因着她天生便懂神字法,也因着她手裡有了這一面可以破開陰陽裂隙的寶鏡,那麼她只消將對手拉進了這個古怪的地方,立身於橋上,便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任是誰都不可能傷了她……
可若是如此,宗主又還讓自己對付她幹什麼?
這老東西莫非對局勢估計錯誤了?
難怪他不讓自己親生兒子來……
……
……
心裡亂七八糟想着時,白幽兒那一掌,已然到了面前,方貴雖然有時候會膽小,但卻不是一個甘心就死之人,迎着那似乎無窮無盡的力量,他拼了性命,怒吼了起來……
周圍修煉的靈息法力,對九字法門的領悟,盡皆不要命一般的催動了起來。
手裡沉重萬均的浮屠劍,也在拼命舉起來。
可是沒用,他修煉的術法,金木水火土日月風雷,皆需借天地之力,可如今他所在的古怪地方,卻不像是在原來的天地之中,那些力量無論怎麼催動,都始終慢了一些,而他自身的肉身之力,則更不可能在白幽兒那狂暴無邊的力量下堅持住,便如螻蟻擋不住巨象。
……
……
“方貴哥哥……”
不遠處的衆修,見到了這一幕時,盡已慌亂無比。
此前方貴與朝仙宗聖女的鬥法,他們還能看得懂,可如今,隨着那位朝仙宗聖女現出魔身,以銀鏡破開了虛空,那方貴與這位朝仙宗聖女的鬥法場面,便立時使得所有人都不明白了,既不知他們在以何種形式鬥法,也不知他們此時的勝負如何,一切只能是猜測!
所有人裡,倒是惟有阿苦師兄感應到了什麼,心生擔憂,朝天上看了過去。
而小鯉兒則是低低叫了一聲,手掌摸到了自己生滿紫紋的臉上。
而半空裡的太白宗主,迎着蕭木大長老的話,則是臉色沉了下來,他似乎並沒有因着這朝仙宗聖女的驚人身份而露出什麼詫異之色,只是冷聲低喝:“我早就猜到了……”
那蕭木大長老微怔:“嗯?”
太白宗主扯起一片血海,向着對方迎去:“早就猜到你們根本推衍不出神字法!”
朝仙宗本是號稱將九法推衍到了極致,如今帶出了他們的聖女,便號稱十法皆齊,而他們那位聖女,也確實展露了神字法的驚人神威,但太白宗主如今的話,卻已說破了一個真相,朝仙宗沒有靠自己的本事推衍出第十法,他們只是撞了大運,撿到了這位聖女而已……
這位聖女的神字法也不是他們教的,她是天生便懂得!
“無論如何,今日你們都要死在這裡……”
那位蕭木大長老不以爲意,冷聲大喝聲,運轉元嬰之力,擊退了太白宗主推到身前來的血海,他自己被這力量撞得向後倒跌而出,但擡眼一看,太白宗主同樣不好受,那一片血海,裡面居然有無數魔神伸手探抓,抓到了他的身上,他兀自盤坐,卻有半個身子沉入血海。
那位聖女說的不錯,太白宗主運轉這種力量,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如今,他便已快到了極限了。
“但我們若走得一個,朝仙宗豈不是死到臨頭了?”
雖然快到極限,太白宗主卻仍顯得十分冷靜,居然還笑着回了一句。
而他這一句話,卻也立時使得那位蕭木大長老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彷彿被說中了心事。
此前他們不願公開這位朝仙宗聖女的身份,只說她的神字法乃是自己這些人推衍出來的,倒不全是爲了給自己臉上貼金,更多的,是在防範着尊府,不想讓尊府知道她的身份!
天下皆知,尊府一直在參研鬼神之力,想要化爲己用,只是成效不大。
像朝仙宗聖女白幽兒這等,天生便有人鬼雙相之人,本是尊府最爲夢寐以求的,說不定可以從她身上,找到參悟鬼神之力的大突破口,但朝仙宗作爲帝尊的走狗,在發現了這個女娃之後,卻是第一時間將她藏了起來,不欲讓尊府知道,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倘若尊府知道了這件事,必然會與朝仙宗生出極大隔閡,甚至反目成仇。
場間想到了這一點的不只是太白宗主。
就連一直在與朝仙宗大長老聯手壓制太白宗主的安州尊主玄崖三尺,也忽然心裡一動,此前他一直都是在不遺餘力的全力對抗太白宗主,可在這時,卻忽然攻勢收起了不少。
倘若一開始,他與朝仙宗有着共同的對手,擊敗了太白宗主,自己便有一線生機的話,如今的他,忽然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朝仙宗既然早就生出了這等野心,那便是與尊府離心離德了,如今他們這個秘密,已經被自己看到,那麼事後,便一定不會放自己活着離開!
所以到了這時,他反倒要未雨綢繆!
“反正你們都要死,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分別?”
察覺到了玄崖三尺心有異動,不肯再出力對付太白宗主,無形中使得太白宗主多了幾分喘息之機,蕭木大長老心裡又怒又驚,明知他是在挑拔,卻偏偏又無話可講,無計可施!
只能拼盡了力氣,無論如何,先取下這一戰再說!
倒是玄崖三尺,這會心思已經活動開了,本是對太白宗主恨之入骨,但如今卻想着讓他活久一點,只有他活久一點,自己纔有時間謀求一條生路,因此他這時候不僅不再全力拖住太白宗主,甚至望着那朝仙宗兩位大長老拼命圍攻太白宗主一幕,在想要不要出手相助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這一趟……”
而那幾位朝仙宗大長老,這時候心裡則是微生悔意。
朝仙宗本是坐中取利,大好的局面,怎麼如今偏偏被逼到了這等尷尬之境?
不過這悔意也只一轉而逝:“只要拖死了太白宗主,白幽兒丫頭再斬了那太白宗小鬼,然後摧動木屍殺絕了此間修士,我朝仙宗還是大好局面,這玄崖三尺,也不可能活着離開!”
……
……
說時遲,那時快,上面諸人的勾心鬥角,與下方貴和白幽兒的一場鬥法息息相關,眼看着方貴已經即將落敗,朝仙宗佔盡大勢之時,忽然間下方驟然響起無盡的驚呼……
在那銀鏡撕開的虛空裂隙之中,方貴本已絕難抵擋。
從那橋上下來的朝仙宗聖女,無論長的怎麼樣,力量卻無比強橫,那種彷彿天生便從大道之上帶來的壓制,根本就不是如今的方貴所能抵擋的,眼看着就要被她碾壓成碎片之時,方貴卻忽然間感應到了一種極爲古怪的氣息,從自己識海里爆發了出來,無比古怪!
“吱呀……”
他的識海深處,那一方道宮之中,木門忽然向兩邊打開。
正在道宮之中,拿着琉璃鏡觀察那幅壁畫的小魔師,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忽見殿內那一隻怪眼,忽然間光芒綻放,似乎生出了無盡的靈性,然後自道宮大開的門中飛了出去。
“怎麼回事?”
小魔師大驚,還正愣着,那道門大門,便已再次關上了。
與此同時,正被白幽兒的力量徹底鎮壓的方貴,忽然眉心綻放了一縷神光。
那縷神光,便如一道森然目光,直看到了白幽兒的臉上。
而那白幽兒,本想着一掌將方貴徹底鎮壓,卻沒想到他會有這麼一隻怪眼,猝不及防之下,她已驚叫一聲,被神光打在了身上,魔身之上滾滾蕩蕩的幽冥之力,竟瞬間便被這一道神光衝散了不少,又驚又恐之下,她已來不及繼續壓制方貴,而是急急的抽身後退。
“打死你!”
但也就在此時,方貴反而怒吼連連,直向着她衝了過來。
兩人一退一趕,轉瞬便已到了橋上,此前方貴一直登不上此橋,這時候也一躍而上。
噼噼啪啪,朝着白幽兒便是一陣痛打!
……
……
“那是什麼東西?”
此時半空之中的朝仙宗大長老,以及安州尊府玄崖三尺,忽見到方貴身上綻放神光,居然打的白幽兒不住後退,已皆是大驚,失聲大喝。
“你派人從魔山深處取出來的東西,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太白宗主面露笑容,看着玄崖三尺道。
“什麼?”
玄崖三尺怔了一怔,忽然臉色大變,猶如見了鬼:“你怎麼知道此物用處?”
“我本是不知道的!”
就連太白宗主這等沉穩性子,面上居然也止不住的露出了幾分笑容,雖然他已盡力去掩飾了,但還是露出了些許得意之色:“但需要養在識海,又值得你們尊府不惜代價,也定然要搶以手裡的魔山異寶,除了是與神字法有關之外,我實在不知它還能有什麼用處……”
“你……”
安州尊主玄崖三尺聞言,已是臉色大怖,也不知傾刻間想到了多少事。
“玄崖三尺,那究竟是什麼?”
倒是兩邊的朝仙宗大長老,心間驚恐,不顧一切喝問起來。
“是什麼?”
玄崖三尺森然轉身,厲聲道:“還不明白嗎,那便是釣你們朝仙宗聖女的魚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