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寂,一片清寧。
隨着那百丈鬼神朽化,狂風襲來,將周圍殘存的鬼神吹得乾乾淨淨,只如一場濃霧散去,再也不着絲縷,東方的旭日已有光芒普照,灑落在了這瑤池國周邊的大地之上。
空中連朵雲也沒有,更見不着半分詭邪之氣。
只有那一劍殘留的道蘊仙光,經久不散,些許痕跡,點點出現在了瑤池國周圍虛空,使得這一片普通的國度,在這時候忽然有了些仙道氣機。
瑤池國某條古巷的盡頭,有一株早已枯死的柳樹,忽然抽出了嫩芽。
某個枯竭的井底,汩汩冒出了泉水。
就連某一條早已生機斷絕,枯死良久的靈脈,也在此時被道蘊驚動,稍稍回覆了些生機。
瑤池國周圍,有着無數的修士,但在這時候,卻皆一片寂然,他們都面面相覷,無人吱聲,也不知是在感應着此時周圍微妙的變化,還是在回昧着那從天而降的劍光……
這回味的時間,有的長,有的短。
很快便有人反應了過來,然後忽然踏步上前,向着幕九歌的方向,一揖到底。
隨着一人揖禮,其他人也很快跟着反應了過來,一個個的上前行禮,息大公子也好,蕭劍淵的弟子也好,那些在這一次永州魔亂裡盡了大力的北域仙門精銳,在這時候一個個的都醒悟了過來,然後不必交談一言,自然而然,便都向着負劍而立的幕九歌一揖到底。
那種感覺很微妙。
他們看着那一劍,便由衷的生出了莫大的欽佩,彷彿領悟了些什麼。
這時候的他們,自己其實都說不清楚,自己拜的是那一個人,還是那一劍。
或許以他們此時的修爲而言,他們尚不明白這一劍帶來的意義,但凡是平日裡用心修行的人,這時候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感應,道心共鳴之下,讓他們揖禮,表示尊重。
於是,諸天之間,衆修拜伏。
……方貴沒有揖拜,他完全沒什麼感應。
這時候他還以爲這些人是被幕老九的一劍給嚇到了。
心裡也是又驚又喜,三步兩步的把也跟着別人揖禮的小鯉兒扯了起來,道:“人家拜人家的,自家人拜什麼?”然後便拉着她向幕九歌小跑了過去,有些興奮的圍着他繞了兩圈,然後點頭讚道:“不錯不錯很不錯,師傅你這時候表現很好啊,那鬼神就這麼宰了?”
幕九歌施展出了這一劍後,也微微凝神,目光悠遠,不知看向了什麼。
“宰了!”
過了好一會,他纔回答,然後輕輕搖了搖頭,面上十分平靜。
“那麼厲害的鬼神都能宰了,那以後咱們太白宗還不得橫着走了?”
方貴滿面驚喜,胸膛都不由得挺高了幾分。
看着周圍虛空寂寂,萬修朝拜的模樣,他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有了這麼一個師傅,以後咱在北域還怕誰?
不對,咱在這天下還怕誰?
望着他興沖沖的樣子,也看出了他對自己這一劍,似乎沒有半點敬畏。
幕九歌忽然微微苦笑,道:“我要走了!”
……
……
此時的周圍衆修,揖過了一禮之後,大多數仍然沉默着。
有的是還沉浸在了那一劍裡,不敢有半分放鬆,他們甚盤坐在了下來,運轉了一切的神識,努力回想着那一劍的模樣,縱然那一劍的高深,使得他們完全摸不着邊際,可是他們還是想盡可能的將那一劍的烙印留在自己心底,哪怕是隻有一縷,也能給自己莫大的好處!
另外有一些人,則是感受不到那一劍的玄妙,只是驚歎於那一劍的強大。
所以他們這時候,倒是不敢吱聲,只老老實實的守在一邊。
“快,快,驅兵巡查,看看周圍還有什麼殘存的鬼神,萬不可讓它們驚擾到瑤池國!”
而在另一廂裡,遠州諸國修士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們中也有些人被剛纔那一劍懾住,久久不敢發一言,不過比起其他人來,卻還是反應快的,很快便有人急急下令,着人去四面八方查探:“這些鬼神最擅變化,可千萬不能再讓他們躲在了這裡,釀成了大禍!”
一邊吩咐着,他們諸國修士裡,也有幾位修爲高深的人,便一番商議之後,聯袂向着半空裡趕了過來,遠遠的便向幕九歌拱手,笑道:“幕先生一劍誅鬼神,實在是……”
但他們話還沒說完,便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心間微顫,轉頭看去,便見周圍正有無數道目光向他們看了過來。
那目光裡,皆是不滿與鄙夷。
竟是所有的北域仙門精銳,都正皺眉看着他們,似乎煩他們擾了諸人的清靜。
這氣氛實在古怪,倒不由得讓他們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了。
……
……
“一劍驚世,萬古留名!”
而在這時,遠遠的荒丘之上,棋宮執子之人也正緩緩直起了身子。
剛纔那一劍出現,她也拜伏了下去。
不過當她直起身來後,她的臉上卻沒有像別人一樣的欽佩與激動之意,反而出現了一抹沉沉的壓抑,低聲自語:“世人皆言安州出過幾條潛龍,其中最佳者,便是太白宗的那兩位師兄弟,不過這樣的潛龍太多了,四域一島,七海八遺九不知,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人,放在這麼大的棋局裡,太白宗的這兩位,縱有些天資,也着實算不上絕頂……”
“可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將那條路帶到人間來的,卻是他們兩人……”
“一個,於世人之前展露神字法,表示他已經看到了這條路……”
“另一個,居然直接告訴了別人這路是什麼……”
“天下大亂將至,而他也……”
這棋宮執子之人微微凝神,忽然眼露殺機:“將要大禍臨頭!”
“天資太高,便容易遭遇心劫,中途夭折!”
“而境界走在了修爲的前頭,更是會給自己惹來取死之禍……”
……
……
“去哪?”
聽着幕九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方貴也大吃了一驚,急忙問道。
幕九歌沒有回答方貴的話,而是慢慢思索着什麼,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爲這一劍,蹉跎百年,本以爲領悟的太慢了,卻沒想到,實際上還是太快了……”
低嘆一聲,他道:“人間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一劍,所以我只能暫且避開!”
“避開?”
方貴聽了他的話,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便是他只有金丹境界,也看得出幕九歌那一劍的強大。
既然有了這麼強大的一劍,那還需要避誰?
還有誰值得這時候的幕九歌去避開?
“我這時候避開,倒不是爲了我自己!”
幕九歌看出了方貴的詫異勁兒,笑了笑,道:“只有我避開了,其他的路纔會出現,也只有我避開了,師兄三百年的謀劃,纔不會因爲我打亂了陣腳,我也是領悟了這一劍後,才知道那些老傢伙們都在算計什麼,萬一真被他們盯上了……一個個殺起來也麻煩!”
“哎喲……”
方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這怎麼又狂起來了?”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收徒弟……”
幕九歌看着方貴那一臉懵懂的表情,苦笑道:“給你解釋這些,實在太麻煩了!”
眼見得方貴聽了這話,已經一臉的不愉快,他便也笑了笑,忿開了話題。
“不過,在我避開之前,總還是要替師兄和你,解決掉一些麻煩的……”
“這百年來,師兄最不容易,本是該我二人承擔的事情,皆被他一人扛了,耗盡心血不說,還要考慮着我,想着讓我走出那心劫,如今我心劫已渡,本該彌補他一些纔是,卻不料我此時要避開,以後的事,還要多勞煩他,所以,我在人間留一劍,只爲幫他……”
說着話,他忽然擡手,將浮屠劍擲了出去。
那浮屠劍飛在了空中,並未落下,似乎有些留戀,盤旋一週,這才忽然遁向了遠方。
傾刻之間,那劍便已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而你……”
他轉頭看向了方貴,笑着皺了皺眉頭。
方貴有些激動了起來:“你要給我留什麼?”
……
……
“什麼?”
而在此時,周圍北域諸仙門弟子或是緊着領悟那一劍,或是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的等着,周圍一片寂靜,倒是那遠州諸國修士裡,忽然想起了一聲低呼,卻是之前他們派出去了在周圍探查的弟子們已經回來,有人向他們稟告了一件事,頓時惹得他們一個個臉色大變。
那甘池國的老修士,這時候已經眉頭緊皺,再顧不得其他人的置疑目光,急急向着半空之中掠來,遠遠便向幕九歌揖了一禮,朗聲道:“幕先生,在下尚有一事未明,還請示下,適才吾宗弟子下去探查,竟發現有不知瑤池國百姓受了瘟氣,死在傾刻,怕是想救都來不及,而詢問之下,居然有人說是您身邊這位小仙子所爲,這……這究竟該如何是好啊……”
“什麼?”
方貴聞言,頓時勃然大怒。
之前就已經有人把這髒水潑到了小鯉兒的身上,如今鬼神都斬了,居然還有人提起?
怒氣衝衝的他,立時便要衝下去砍人。
但讓人意外的是,幕九歌忽然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着急。
“是誰說了這話,可以帶過來殺掉了!”
也就在此時,東南方向,忽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周圍諸人皆是一驚,擡頭看去,便見得一片仙意縈繞的雲氣,自遠空似緩實快的飄了過來,同時到來的,還有無盡威壓。
“東土秦家的孩子,豈可隨意受人污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