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遠處朝仙宗內,魔山長老望着方貴身後那似乎可以撐起整片天地的太極圖,膽戰心驚,發出了因爲恐懼而強行激起的怒吼聲,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因爲哪怕對他而言,那一方太極圖的威勢,也已經超出了理解範圍,所以他只能拼命全力,加持了自己的攻勢,朝仙宗地底的靈脈,一道一道被他抽了起來,其中蘊含的無盡靈氣,幾乎要在這時候抽空。
小黑龍與嬰啼兩個,在這老怪拼了命的攻勢之下,也分明有些抵擋不住,正不停的向後退去,只不過,哪怕是這使得魔山長老儘可能的將神通打向了半空之中的方貴,卻也於事無補,所有的神通餘波,在衝到了方貴的身前時,便已被那陰陽道蘊磨滅,消散無形。
那由北域生靈願力與魔山邪氣交織而成的太極陰陽圖,已然足以遮蔽一方天地,但仍然在不停的變大,因爲仍然還有着無窮無盡的願念,與魔山邪氣,自四面八方向他涌來。
第一座魔山的邪氣已經被抽空,可以看到那一座山上的魔息在消散。
那座山,在變成一座普通的山。
就好像方貴直接抽空了它所有的生機。
然後緊接着,便是距離稍遠一些的另外一座山。
然後是第三座……
那滾滾蕩蕩的邪氣,屬於之前方貴連想都不敢想的龐大,但在這時候,卻皆被他引了過來,加持於他的身上,滾滾蕩蕩,無休無盡,待到第三座山被抽空之中,方貴心裡才恍然驚醒,急急的收住了繼續引來第四座魔山邪氣的舉止,因爲他已經馬上便撐不住這力道了。
北域衆生的願念也好,祈禱也罷,終究有限!
能夠幫他駕御三座魔山的邪氣,便已經達到了極致……
“哈哈,哈哈……”
方貴感受着那幾乎讓自己有都些難以理解的力量,忽然間放聲大笑,然後目光看向了朝仙宗,忽然之間,邁開了大步子,踏着虛空向着朝仙宗裡面衝了過來,在他身後,那太極陰陽道蘊緩緩旋轉,力量越來越龐大,彷彿整片虛空都被磨滅,而後歸於混沌之間……
“吼……”
朝仙宗魔山長老,在這一刻發出了野獸瀕死一般的絕望吼叫。
整座山峰,忽然閃爍起了耀眼的寶光,那是他已經將整個朝仙宗地底之下的靈脈,盡皆抽空的徵兆,無窮無盡的浩蕩煙雲,匯作一處,化作一隻滔天大手,向着方貴抓去。
“喀喀喀……”
但那景象,卻人出人意料的脆弱。
陰陽太極圖迎上了那一隻魔山大手,便像是探進了磨盤之中。
絲絲縷縷,盡被絞碎,歸於混沌。
這其間,那一隻大手,甚至都未能阻得了陰陽太極圖半分的勢頭……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山峰震顫,瘋狂的吼叫之中,夾雜着一些驚怒與不甘。
“老夫纔是化神,爾不過是鑽了些許空子的跳樑小醜,怎敵得老夫千年苦修?”
在這無盡怒吼之中,那一座山峰,像是發出了像生人一般憤怒而恐懼的情緒,整座山上,無論是岩石也好,草樹也罷,山泉金藏,全在這時候被提煉了出來,匯作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攻勢,活像是一個被逼到了角落在拼命掙扎的瘋婦,把一切能用的全都用出來了……
就連那祭在了半空,鎮壓方貴一身大道遺寶的棋盤,都被他給扔了過來……
只是,落在了衆人眼簾之間的,卻是那陰陽太極圖崩飛了棋盤,磨滅了各種神通,挾着摧枯拉朽之勢,一節一節,徑直推到了朝仙宗內,然後推到了那一座山峰之上……
緊接着,整座山峰,從上而下,漸次被磨滅,化作了無窮的煙塵。
“怎會如此?”
嘈雜而刺耳的崩壞氛圍裡,有魔山長老甚至帶了些哀意的聲音。
“老夫十歲修行,十七歲築基,三十歲成丹,通悟大道,不甘凡俗,因而自毀金丹從頭重修,爲踏無厭之路,老夫去幽谷與人當牛做馬,爲破金丹瓶頸,老夫不惜弒師屠門奪來清靈仙經,爲奪仙道造化,老夫不惜拜身帝尊手下,只爲求得他賞賜些許仙道機緣……”
“爲了修行,老夫吃盡了世間一切苦!”
“爲了修行,老夫做盡了天下一切事!”
“老夫收攬北域諸門仙經,只爲推衍出適合自己的功法!”
“老夫不惜化身山之傀儡,只爲踏出那一道元嬰與化神的桎梏!”
“可爲什麼,老夫反而不如你這等小輩?”
“……”
“……”
滾滾銷煙散去,方貴忽然擡手,身前的陰陽太極圖在這時候微微收回,神通稍斂,他低頭看去,便見那朝仙宗這一道主峰,這時候已經被全數磨去,落在了他眼前的,乃是一個古怪的洞府,這洞府的頂已經沒了,可以直接看去,然後落在了他視野之中的,便是一個枯瘦而蒼老的老者,他赤脊着上身,可以看到瘦削的極爲分明的一根一根肋骨與凸出的血脈。
而最奇異的,則是他整個下半山,都融入了地下。
或者說,融入了這一座山峰的山基之中。
這時候,他正擡頭看了上來,眼中皆是滿滿的憤怒與不甘,甚至還有些不屑。
他神智都像是有些混亂了,在不停的大叫着:“爾等……不過是竊取天機的小賊,爾等,不過是借了大道遺寶逞兇的傀儡,爾等的本事是假的,惟有老夫,惟有老夫纔是真的……”
“惟有老夫這踏踏實實的修行,纔是正道!”
“爾等便是再兇狂,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
“……”
“這話說的,朝仙宗壞事做絕,倒說我們不是正道?”
方貴低頭看去,沉默了好一會,才笑道:“聽着你這話我心裡就不服氣,咋地,借了大道遺寶的本事,便不是真的本事,上一輩兒留下來的錢,就花不出去了還是怎麼地?”
朝仙宗伯賞魔山甚至已經聽不進方貴的話了。
他仍然只是口中喋喋不休:“這不公平,這不公平,這不是正道……”
“時代已經變了!”
方貴說道,然後擡手一掌按落了下去。
他並不打算與這朝仙宗的長老多說些什麼,此行過來,也不是爲了找他。
他只是一掌,便將這因爲與山融合,因此山峰被磨滅,他也就少了大半條命的魔山長老擊殺,確定他沒有什麼魂兒留下來了,然後就擡起了頭,向着高空裡看去,這時候,那北域衆生願力與魔山邪氣交融而形成的陰陽太極圖,還沒有消散,像是日月懸繞於身側。
不僅如此,隨着那先靈山棋盤被崩飛,此前被壓制的大道遺寶,也已重蘇神威。
這使得他周身纏滿道蘊,甚至有種氣吞山河天地之意。
他的目光掃過了朝仙宗的廢墟,所剩不多的朝仙宗弟子在遇着了他的眼神……其實沒有遇到,只是順勢掃來,但已足夠心驚……便已一片一片的跪了下去,顫顫巍巍,像是被屠夫挑選的羔羊,再也沒有半分掌握自己性命的餘地,甚至生不出半點去抵抗這命運的勇氣。
但方貴沒有看他們,只是掃過了整片遺蹟,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王八操的死秀才,你給我滾出來……”
щшш ●Tтkд n ●c○
聲音在朝仙宗廢墟之間迴盪,成形了一層一層的回聲。
廢墟寂寂無聲,無人回答。
方貴的臉上,都涌出了一些血色:“你給我出來,我剛纔都看見你了!”
廢墟之中,仍然什麼聲音都沒有。
方貴忽然顯得有些氣餒,氣急道:“你以爲藏起來就沒事了,你大爺的好歹出來跟我見一見啊,你幫着朝仙宗算計我,好歹要告訴我原因啊,老爺我已經不是小時候了,該有什麼要說的話你們出來跟我說清楚啊,我究竟來自哪裡,是誰生的,也不能老是瞞着我啊……”
八方雲動,風吹殘葉。
方貴可以聽清楚慌亂的螞蟻在搬運砂礫的聲音,只是聽不到秀才的回答。
他等了很久,終於默默的低下了頭,好一會才道:“藏頭藏屁股,花姐一輩看不上你……”
低聲罵着,他正要轉過身聲去,卻忽聽得身後一個聲音笑道:“那可不一定!”
方貴一驚,急忙轉身,便看到身前一塊岩石之上,出現了一張臉,居然像是這朝仙宗魔山長老的神通一般,栩栩如生,由岩石上面的紋絡勾勒出來的眉眼,甚至還有些懶洋洋、賤兮兮的味道,震顫着發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聲音:“我跟寡婦最近的進展可是挺快的……”
方貴一驚,罵道:“果然是你!”
說着四下裡逡巡,急急叫道:“你真身在哪裡,快出來!”
“我不能出來!”
那岩石,或說是秀才,笑嘻嘻的搖着頭,道:“因爲我怕你!”
方貴都快要氣笑了,道:“你怕我幹什麼,我又不打你……”
一邊說着一邊摧動了魔眼去看,拳頭已經握緊,隨時都會一拳搗出去。
“這不是你打不打我的問題……”
秀才低聲嘆了句,然後提高了聲音笑道:“說什麼我算計你,可是有些過分了,明明你自己也明白,我非但沒有算計你,還等於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呢,若不是我使了這麼個招,就憑你這不肯用功的懶怠勁,得等到什麼時候纔可以掌握這達到了化神境界的力量呢?”
方貴惱怒,氣的咬牙,道:“你若真想幫我,就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秀才的嘻笑聲忽然消失,過了好一會聲音纔再次響起,道:“我不敢說!”
方貴惱怒,一拳砸到了那岩石上。
整個岩石崩碎,岩屑四濺,但秀才的模樣,立刻又出現在了旁邊的一位岩石上,笑道:“哦喲喲,又生氣了,幸虧沒能真身出來見你,不然這一拳捱上可不是好玩的……”
方貴用了大力氣,纔將心底的怒意壓了下去,道:“我只是問問自己的身世,就這麼難嗎?”
“這個……”
秀才的聲音也稍認真了些,半晌才道:“每個人都有了解自己身世的權力,你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你若是真的那麼想知道自己是誰,我倒有個問題想問你……”
方貴急道:“有屁快放!”
“呵呵……”
秀才笑了笑,聲音變得有些玩昧,帶了點調侃的腔調:“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便要大開殺戒,殺我,殺村長,殺你口中的花姐,殺紅寶兒,殺大壯,甚至還要殺你們太白宗的宗主,殺你那位天上劍仙師尊,那你還想不想知道自己身世?”
“什麼?”
方貴聽着,急急搖頭:“你胡扯啥,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
秀才的聲音竟似有些冷漠:“你又不是沒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