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九萬風的風
他們殺紅了眼——十三個金賊,拿命來吧。
顧惜朝第一次知道,其實乘九萬風上青雲,不若痛快殺敵,染血沙場。
當年劍染族人血,今朝搏殺外侮敵。
那個鐵骨錚錚的英雄橫刀立馬——“只要我活一天,這賊人,我就要殺!”
可他卻不知道,那時的他們都不知道,最終的最終——
卻終是個,回首意茫茫,嗚咽不勝愁。
這個末世,沒有“好風”,可以送我上青雲。
即便九萬風可以飛揚男兒義氣——又怎知故土已爲胡虜所踐踏。
那一戰,顧惜朝吐了血,金人的劍上有毒,七個人一劍皆刺向戚少商——顧惜朝奮身前躍,就替他捱了一劍。
其實自始至終在保護戚少商的,永遠都是顧惜朝。
那一戰的戚少商將十三個金賊殺得死無全屍——於是懷抱着顧惜朝有些冰涼其實一直都不怎麼熱的身體的戚少商覺得冷得徹骨。
是不是因爲愛上了一個人——所以就變得毫無自己了。
李伯紀終是到了夔州,他望着拼死保護他的兩個男子——只深深地鞠了一躬。
日後第三次被複用的時候——他常常想起那兩個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男子。
青衫的那個,脣色蒼白,很安靜地伏在白衣的那個的背上,眼瞼低垂,睫毛長得像夏日的飛花拂柳。
三起三落,浮沉於戰場和朝堂的三朝老臣,永不能忘記他們和他道別時的安心感——他知道,救他,不只救的是他李伯紀,還是整個大宋的脊樑。
他說,“公子……”
那位青衫風流,怎麼看都像是個書生的公子,淡淡地展顏,“李大人,請放心,在下……還死不了。”
他望着他們離開的身影,覺得兩袖清風——這是安然的心緒。
就在這一年年底,趙桓不顧汴梁抗戰的所有百姓的呼聲,正式向金人投降。
第二年春,皇上與太上皇,以及皇族的三千多人,被金人擄走,搜刮了整個皇宮的寶貝。立宰相張邦昌爲傀儡皇帝。
整個汴梁城,哀鴻遍野。
這便是“靖康之恥”。
那一年的金風細雨樓拼盡了自己的力氣——王小石不僅寂寞,而且憔悴。
到底,到底是滅亡了——他用盡力氣想要保護的一些東西,終是失去了。
可是,他沒有死。
沒有死,還活着。
活着,就總是好的。
翌年五月,康王趙構在南京稱帝——偏安南方一隅,苟且過日。
那一年之後的方應看,幾乎將整個中原的武林控制了起來——死的死,傷的傷,叛的叛,逃的逃,人心不穩,只想活命。
而唯一收服不了的,就是金風細雨樓。
經過此一劫,金風細雨樓遷至臨安,六分半堂的勢力已掌握了北域的大部分。
戰爭仍然在繼續,江湖也依然是江湖。
生死在輪迴,總有些骨氣卻不滅。
建炎三年的時候,在前往邊關的路上,兩駕並驅。
一個白衣,落拓卻瀟灑無雙。
一個青衫,書生意氣風流。
路過一個茶棚時,白衣俠客體貼地對青衫書生說,“下馬休息一下吧。”
青衫書生的脣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氣色已好了很多。
他慢慢地下了馬,與白衣男子一起進入茶棚。
小二熱情地奉了茶,這邊外茶肆裡,各路人馬倒真不少。
白衣青衫只聽很多人在說,“那金風細雨樓的王樓主,與那六分半堂的方應看——不,現在已是金國元帥,竟然定於五月初五端午之時,在汴梁三合樓一戰。”
這正是這一年的五月初三,還有兩日即到了決戰的時間——大概,無論怎樣,也趕不及了。
白衣男子有些落寞地嘆了口氣——“敢問各位大俠,這決戰是不死不休麼?”
一個大漢點點頭,“兩位看來是不問世事多年,這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爭鬥多年,勞民傷財,王樓主不忍兄弟們受牽連,提出與方應看決一死戰,不死不休。”
另一個大漢點頭附和,“這方應看勾結金賊,背叛國家,王樓主一定會將他斬於劍下,爲咱們出這一口惡氣!”
青衫男子輕輕捧起茶來,喝了一口,“你想明白了麼?”
白衣男子笑笑,“大概,他爲的,就是這一戰吧。”
孰勝孰負——五月初五那一日,待見分曉。
“我想……”青衫男子皺眉,“他可能並不知道,即便他不去證明,小石頭,也早已將他當作了對手。”
白衣男子微微揚眉,“或許吧——只不過,他們終是要有一戰的。”
此時,五月的邊關飛起了一種不知名的花絮——紛紛揚揚,像雪片一般。
這裡是蒼涼而敞闊的邊外,沒有京城裡的層層重樓飛檐。
青衫男子忽然說,“也不知那年住過的樓子,還完整地挺立着沒。”
一時兩人無話,待喝完了幾盞茶後,便要起身,趕往邊關深處。
出茶棚時,正看到一個武將打扮的人撩起簾子進來。
白衣青衫不禁都在心中叫了一聲好。
真真是好一派威武英雄氣概。
白衣男子忽然覺得,此人就像那大鵬鳥一般,是要上九天乘萬風的。
忽然就一陣的豪邁之感。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自己還算不負這一生吧。
也曾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也曾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只想的是,與自己身邊的這個人一起,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望了身邊的青衫男子,知道他也很想認識這個萬世難有的人物。
他忽然就拱了拱手,“敢問兄弟姓名?”
那個威武男子亦拱手還禮,“在下岳飛,嶽鵬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