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數日,總算是入住了新府。當天下午莫伊君便被丞相召去,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回來。慕水柔坐在門檻上,雙手環膝,就這麼等到深夜,憑誰勸都沒用。大家都知道莫伊君此去意味着什麼,但她依舊相信他會回來,一定會,只是早晚的問題。等啊等,等到夜深人靜,等到燈火全熄,等到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串馬蹄聲。慕水柔緩緩回神,聽見聲響立刻站了起來。莫伊君看見站在門口的慕水柔,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拉着半夢半醒的慕水柔進了府。
他,很疲憊。
這個時候的四季園只有秋菊和桂子在爭豔,大大小小的秋菊爭相開放,只爲讓人多看一眼。嬌小玲瓏的三秋桂子卻被綠葉遮擋,只得拼命散發出清香讓人們記住。一旁的蓮花池,曾經綻放滿池的玉芝,浸透了盛夏,如今卻只留一堆殘葉,又有誰人在意?
人生如夢,歲月如歌,她究竟是那已逝的出水芙蓉,還是獨留暗香的桂花?也許是早已消散的桃花,又或是無葉相伴的獨梅。總之,不會是讓人留戀的秋菊。
微風吹落幾片桂花,花瓣從慕水柔肩頭劃過,帶着淡淡芳香,稍縱即逝。看吧,即便是停留過,留戀過,但消散了就是消散了,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已經入秋了。”慕水柔停下腳步,不再任由他牽走。
莫伊君也停下步伐,沒有開口,也沒有轉身,只是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從大門口到四季園,他一直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一個字也沒有說,一步也沒有停留。他只想帶她走,不停地走,可再怎麼走,也終究是在這府內,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他背向她,是害怕看見她嗎?就像她一路低着頭,不敢面對他一樣。大家都知道,開口,即使離別。
“該來的逃不掉,該走的也留不住。”
“若是我不許呢?”他黯淡的聲音讓她心頭一緊,此刻的他,像是千瘡百孔的戰士,又像是遙不可及的仙人。
“萬物瞬變,放手觀之。逆天而行,世人誅之。”
莫伊君轉身一隻手抱緊她,另一隻手始終握着她。在她耳邊堅定地說:“灰飛煙滅也不放手。”
這一刻,她多想說,“即便是下一刻萬劫不復,這一刻也絕不放棄”,但她不能,他可以不求錦衣前程,但她不能成爲他放棄的理由。
“還請相公,不要讓我成爲千古罪人。”
“我答應過你永不相負。”
“那不過是我一時糊塗,相公並未負我,只是我沒有孃的福氣罷了。”
之後,他們都沒有再開口,就這樣靜靜地抱着對方,伴着花香,度過這稍縱即逝的一晚。
我多希望你能一直“糊塗”下去。你知道嗎?我喜歡的,正是偶爾衝破禮教你。
四季園之所以得名,正因此處的花草樹木沒有一個可以活到下一個季節,所以又叫悽清園。慕水柔自請入住,將名字改爲了“清秋閣”,她與他就是在這裡,再這樣一個悽清的秋季,在這個閣樓內,永遠分別的。
零丁洋裡嘆零丁,清秋閣內鎖清秋。清秋閣與外世隔絕,向來聽不到風吹草動,但近日卻格外鬧騰。
“怎麼這麼吵?”慕水柔坐在涼亭內,望着空蕩蕩的河面,問道。
“今日是柳小姐入府之日。”
這麼快就嫁進來了,也是,已經託了很久了,也該來了。
外面紅紅火火,裡面冷冷清清,身處清秋閣,倒還真是清靜,一會便聲了,也好,圖個清靜。這個時候,應該要洞房了吧?回想自己出嫁的時候,恍如昨日,那是大家都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這次,應該不會再鬧出那樣的笑話了吧。
新婚之夜,慕水柔在涼亭內坐了一夜,同樣,莫伊君在清秋閣外站了一夜,你不願在這個時候見到我,我就默默守你一夜。新房內,新娘獨自坐在房中,說不上開心,卻也沒那麼失望,這個結局,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幾日後,生活依舊,慕水柔坐在河邊,雙手撫着木笛,這是莫伊君送她的笛子,龍鳳笛,龍歸他,鳳歸她,雙笛合奏猶如天籟,而如今卻只有鳳鳴,無比蕭瑟。樂聲渲染了整個清秋閣,一草一木皆隨笛聲躍動,笛聲落地,草木漸漸平靜。慕水柔感覺身後有人注視已久,回頭果真看見亭外站着一女子。那女子一身高雅氣息,頭戴翡翠,衣繡牡丹,腳踩雲靴,笑若桃花,溫婉可親。
莫伊君爲了保護她,已把清秋閣設爲禁地,除了雲憂只有一個守門的僕人,她能這樣站在這,想必是柳小姐了。果然是丞相的千金,站在那都讓人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慕水柔朝她走去,欠身道:“見過夫人。”
“你認識我?”柳沫姍上下打量她一番,這裡竟住着這樣一位恍如脫俗仙子般的女子,難怪不讓人進來。
慕水柔正要回話,卻聽雲憂急促趕來,說道:“這裡不是夫人該來的地方,夫人請回吧。”
“平日不讓我進也就罷了,如今我一身在此處,難道要把我趕出去?”她好不容易纔溜進來的。
“夫人即已是尚書府的人,就應當聽從尚書大人的命令。”
“你,,,,,,”
“雲憂,不得無禮。下去。”
“可是,,,,,,”前任和現任在一起應該會打起來吧?
“可是什麼?”
“沒,沒什麼。”雲憂說着,便不情願地退下了。
“丫頭年少,夫人莫怪。”
“無礙,叫我沫姍便是,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