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從陰雨連綿的蓉城返回了已有寒意的江濱市,乘坐高鐵,來到了亞力。
亞力市,確切的說是亞力鎮,位於江濱市東南方向200公里處。
雖然這是一個小鎮,但這裡卻有一個巨大的滑雪場。
雖然臨近11月了,馬上就要開場了,但是江曉和韓江雪並沒有滑雪的心思。
下午時分,江曉和韓江雪按照張鬆弗給出的地址,打車來到了一個稍顯破舊的居民區前。
江曉和韓江雪四處逛了逛,這個生活區還不錯,藥店、果菜店等等一應俱全,姐弟倆找了個旅館,開了一個標間。
小鎮小旅館,當然不能奢望條件有多好,韓江雪明白江曉的意思,他不想讓她跟着去。
旅店中,江曉照着鏡子,改變着自己的樣貌,隨即走出了衛浴間,看向韓江雪,道:“像不像我三十歲的樣子?”
韓江雪明顯愣了一下,那個本該有着青澀面龐的江曉,此時卻是成熟的很,這是一個步入中年的江曉?
江曉繼續道:“有鬍子的話,是不是更酷一些?”
說話間,江曉的嘴脣上方變幻出了鬍子,那小圓寸頭也變成了一指長的短捲髮。
韓江雪微微抿着嘴脣,似乎看到了江曉風華正茂的年歲,他變的是臉龐,不變的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了,經過了日日夜夜的艱苦訓練、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戰鬥、又一步步的踏上世界之巔、獲得世界冠軍,他那一身的氣質已經磨練出來,遠比長相更加吸引人。
韓江雪輕聲道:“不要鬍子。”
江曉聳了聳肩膀,將脣上的鬍子抹除,轉身既走:“我儘早回來。”
江曉戴着帽子,走出了旅店,在附近的果蔬店裡,買了一些水果,順手扛起了一箱牛奶,走進了街對面那破舊的居民區中。
快步來到了三樓,江曉深深的吸了口氣,放下牛奶箱,輕輕的敲了敲門。
“咚!咚!咚!”
無人應答。
江曉再次敲門......依舊無人應答。
江曉摘下帽子,抓了抓那一頭天然卷,不在家麼?
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在下午六點的時候,江曉終於等到了張鬆弗的父親。
事實上,自從下午五點過後,陸陸續續就有居民返回,他們走過三樓的時候,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那個等在門口的男子,而且其中幾個人,還露出了頗爲感慨的模樣。
似乎...他們知道這301居住的人家是誰,也見過這樣的畫面。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走到二層半,看到了一個身材修長的人影靠着自家房門,腳邊還有一個牛奶箱,上面放着幾兜水果,當即,男子詢問道:“你是?”
江曉轉過頭,他本以爲這又是一個過客,卻是沒想到,等到了歸人。
別看着居民區又老又破,正因爲年頭長,鄰里都很熟悉,而且入住率很高......
江曉看着大概五十餘歲的男子,在對方的臉上尋找着張鬆弗父子的痕跡,道:“張大叔?”
張父輕輕點頭,同樣打量着江曉,開口笑道:“鬆弗的戰友?”
江曉連連點頭,看來,這種情況出現過很多次了,張父已經有經驗了。
看着張父狀態很好,江曉笑着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呵呵。”張父一邊挑着鑰匙,一邊向上走,笑着說道,“你們這羣上過戰場的啊,一眼就能看出來......快進來。”
江曉咧嘴笑了笑,張鬆弗倒是說過,他的父親是老民警了,也是有兩把刷子的,而且他父親還是特業警察:鐵路公安。
張父打開門,給江曉拿了一雙拖鞋,道:“等了很久吧?我問問你大媽在哪,趕緊讓她回來做飯,今晚就在家吃。”
江曉拎着水果,抱着牛奶箱走了進來,打量着這個小民宅。
別看居民樓老舊,但是這屋裡卻是很乾淨,江曉將東西放在茶几上,四處看了看,這屋子大概7、80平米,兩室一廳,老兩口住着應該很舒坦。
自從和張父相見,江曉就一直暗暗觀察着對方的神態,看得出來,他的狀態還不錯?
江曉正參觀房屋,尋找着一切表明老兩口生活狀態的蛛絲馬跡,就聽到廚房裡傳來了那濃重的東北腔調:“菜鳥團?啥菜鳥團,別參加了,沙愣回來,家裡來客(qiě)了。”
嘟嘟囔囔了兩句,張父端着兩倍茶水,回到客廳,道:“坐,坐,快坐。”
有高人引路,江曉的東北腔也回來了:“菜鳥團是啥?”
張父坐在沙發上,道:“一塊錢,農家樂,車接車送,包吃包住。”
“啊?”江曉說道,“靠譜嗎?”
張父:“我也覺得不行,但是你大媽參加了好幾次了,玩的還真挺好。”
江曉想了想,就是另一種打廣告的方式唄?
這面向羣體倒是找的不錯,這樣年紀的大媽,要是給伺候好了,那廣告效應,一個人能覆蓋一個小區......
一個話題過後,客廳中陷入了一陣沉默。
“咳咳。”張父咳嗽兩聲,道,“鬆弗的戰友來了好幾批了,你們也是有心了。”
江曉歉意的笑了笑,道:“我來晚了。”
張父擺手一笑:“什麼晚不晚的,鬆弗處了很多好兄弟啊,哈哈,有出息。”
江曉的話語只有自己心裡明白,他真的來晚了,無論是雪原、還是這裡,都晚了。
江曉道:“大叔還沒退休呢?”
張父:“早着呢,我才53,退休得60呢,這不才下班回來麼,你大媽倒是退休了,天天四處折騰,又是菜鳥團又是廣場舞的,就沒有閒的時候。”
這樣的家常話語,在江曉的耳中聽來,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江曉:“大媽纔多大歲數,這麼早就退了?”
張父:“她是鐵路職工,一線工人嘛,51歲就能退了。”
這一家老鐵路......
爺倆聊着聊着,也打開了話題,20分鐘後,張母拎着一兜子菜,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剛打開門,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好好好,我給你們炒倆菜去。”
江曉撓了撓頭,都不問姓名的嗎?
......
不到半個小時,四菜一湯已經擺上了桌,夫婦倆根本就沒問江曉何時歸隊之類的話題,直接默認、並且強行將他留下來吃晚飯了。
只不過,江曉看着那塑料瓶裡的散裝白酒,心裡有點打怵。
白酒這玩意,不怕工業生產的,就怕民間自釀的,度數太高,江曉是真的受不了。
喝了一缸之後,江曉後悔了,他應該把二尾帶來,她能跟張父好好的喝上一回......
張母一頭短髮,燙着卷,精神狀態很好,一個勁兒的讓江曉吃這吃那。
江曉也終於體驗到了拿起筷子吃菜,放下筷子喝酒的滋味了。
“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放心吧,我們過得很好。”張母起身來到洗碗池前,洗着黃瓜,準備給爺倆添個菜,一邊說道,“他還上着班呢,我每個月也有退休金,你們隊還給了很多照顧,足夠我們生活了。”
“嗝~”江曉打了個嗝,帶着一身的酒氣,伸出手,道,“等會,張叔,我緩一緩。”
張父抿了一口白酒,笑道:“小江啊,這才一缸,你咋還不行了呢?你真是當兵的?”
江曉一陣齜牙咧嘴,臥槽?
再刺激我,我可打電話“搖”人了!
張母將一盤黃瓜和一盤大醬端到桌子上,隨手拍了一下張父的手臂,非常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江曉:“多吃點,吃點黃瓜,養養嗓子,這破酒勁兒太大,喝一口跟着火似的。”
咔嚓。
江曉咬了一口黃瓜:“好就行,鬆弗也能放心了。”
酒,可好可壞。
酒勁之下,這樣的話語似乎不太合適。
張母笑了笑,道:“哭也哭了,喊也喊了,眼淚也流乾了,還得活着啊。”
說着,張母看向了張父,老兩口活下來的原因,似乎已經變成了彼此。畢竟張鬆弗是他倆唯一的孩子,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打擊,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江曉稍稍清醒了一些,沉默了下來。
他很想告訴二老,他們的孩子還活着,很堅強的活着。
但是二尾的話語還縈繞耳旁:不要給他們希望,不要當那最後一根稻草。
二尾口中的“他們”,是指那些上層維度的士兵。而在老兩口身上,這句話同樣適用。
張父卻是開口道:“那小子有出息,乾的是正事兒,不說了不說了,孩子,你現在在哪工作呢?”
張母也望了過來,關心道:“忙不忙?累不累?”
江曉憋着嘴,聳了聳肩膀,沒說話。
“保密?”張父哈哈大笑,“跟鬆弗一個熊樣,問啥啥不說。”
張母突然伸手,按住了江曉的胳膊,道:“小江,既然能請假出來,就回去多陪陪你的父母。”
江曉重重的點了點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江曉將張父扶到了牀上休息。在張母的一再的挽留下,江曉到底還是走出了家門。
雖然在張母的庇護下,江曉比張父喝得少,但是江曉也喝多了,身子搖搖晃晃,走到一樓,便閃爍開來,直接回到了旅館。
韓江雪正在吸收星力,看到江曉一身酒氣的站在房中,她急忙起身走了過去:“怎麼樣?喝這麼多?”
江曉無奈的說道:“盛情難卻啊。”
說着,江曉掏出了手機,遞給了韓江雪。
韓江雪接過手機,指紋解鎖,發現手機正處於拍照狀態。
韓江雪點開了照片,看到了小廚房中,一對中老年夫婦坐在桌前,張父正在夾菜,而張母正對張父說着什麼。
江曉一頭栽倒在牀上,摟着枕頭,開口道:“本想直接討要照片的,但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是我上廁所趁機偷拍的,我準備打印出來。”
“嗯。”韓江雪將手機鎖屏,放在牀頭櫃上,道,“你又要死一次麼?”
江曉踢掉了鞋,蜷縮在牀上,迷迷糊糊的說道:“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