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夕陽西下。
緩衝區中北部,魂獸大軍中軍大帳中。
雪獄鬥士與霜死士勾肩搭背來到大帳前,臨進門時才鬆開了手臂。
很難想象,雪獄鬥士這種赤裸着上身的肌肉棒子,會與沉默寡言的霜死士交好。
其實仔細想想,也能想清楚緣由。
雪獄鬥士雖然一身的肌肉虯結,但它們只是喜歡鍛鍊身體罷了,真正切磋戰鬥的話,它們還是喜歡在雪獄角鬥場中,進行更高層級的戰鬥。
雖然霜死士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穿着雪制緊身衣、看起來像是刺客似的,但人家好歹也是精神類種族,一手魂技·霜寂能安撫衆生心神。
所以,無論是找對手切磋,還是尋求精神治癒,霜死士一族都是雪獄鬥士一族的不二之選。
哥倆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雪獄鬥士率先開口了:“統領。”
石質王座上,裟佳一副披頭散髮的頹廢模樣,默默無言,沒有迴應。
雪獄鬥士繼續道:“今日派出去的兩支隊伍,直至此時都沒有消息,雪風鷹一族去轉了一圈,發現本該襲擊的地點,此刻已經建立起了寬厚的城牆。
那兩支隊伍恐怕已經覆沒,我們雪獄鬥士一族損失慘重。”
聞言,裟佳終於有了一絲反應,面色陰沉的看了雪獄鬥士一眼。
一旁,霜死士依舊不言不語,只是察覺到了帳中氣氛不對,拽着雪獄鬥士的胳膊,帶着他在左排石椅上落座。
隨後,三隻霜佳人帶着人臉蛇身的雪月蛇妖走進了帳中。
它們默默行禮,尋石椅落座,但是那雪月蛇妖的“頭髮”,卻有些不受控制。
這人臉蛇身的巨大蛇妖,頭髮本就是由一條條細小的毒蛇構成的,當雪月蛇妖尋找座位的時候,她的“頭髮”顯然有着自己想法。
數十、甚至上百條拇指粗的小毒蛇,對着裟佳齜牙咧嘴、吐着紅信,發出了“嘶嘶”的聲響。
左排石椅落座的霜死士,頗爲厭惡的看了雪月蛇妖一眼。
自從這傢伙進來之後,安安靜靜的中軍大帳就變得吵鬧不已,擾得人心煩意亂。
事實上,雪月蛇妖也很委屈,這是我們一族的特性。
我的頭髮有自己的想法,我能怎麼辦?
難道要我剃光頭?
剃光頭顯然是不可能的,雪月蛇妖那拇指粗細的毒蛇頭髮,看似只有披肩發的長度,但是在戰鬥的時候,小毒蛇可是能夠伸展出去好幾米的。
天生自帶撕咬獵物、禁錮獵物的功能,誰會傻到削弱自己的實力?
更何況,雪月蛇妖喜歡自己的“蛇子蛇孫”們......
“咚~咚~咚~”
伴隨着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巨大的身影走了進來,而他的肩膀上,還坐着一個小女孩。
這竟然是雪巨匠+雪小巫的組合!
即便是常年在旋渦周圍撒網、招攬魂獸,但是能碰到這樣的組合,依舊是一種天大的幸運!
本該可愛乖萌的雪小巫,此刻卻是極爲懾人!
因爲她的小臉上戴着一面懸浮醜面,那擁有獨特紅色花紋的霜懼醜面,品質很高,連在座的衆人也不願多看一眼。
而這隻面具,也是幾個月前,裟佳爲了招攬這對兒組合而下的血本。
下一刻,帳中一陣陣的霜雪拼湊。
身穿破爛袈裟、沒有五官的雪行僧,悄然出現在了裟佳的面前,一身的霜雪嗡嗡作響:“我的族人死了,兩隻。小部隊偷襲雪燃軍,是個錯誤。”
非常難得的是,裟佳有了一絲反應,擡手示意了一下廳中的座椅。
儘管裟佳是個串兒,但他對父母的種族依舊是有歸屬感的。
寂靜的大帳中,時間一秒秒的流逝。
半分鐘後,霜美人與冰魂引終於走了進來,二人的身後還有一隻威武雄壯的鬼將軍。
好傢伙......
這一屋子“珍奇猛獸”,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全員惡人!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那雪將燭高大雄偉的身軀之後,跟進來了一個隱形人......
霜美人·盛世坐在了最末座位,而冰魂引·徐太平卻是徑直向前,一路來到了左排第一個座位。
盛世手肘拄着扶手,手掌託着下巴,目光尋着徐太平,望着那年輕俊美的、沉着冷靜的面容......
不由得,盛世的眼中再次升起了一股邪火。
種族的特性,讓她成爲了天生的王者,讓萬物生靈都成爲了她眼中的奴僕。
而自從來到這魂獸大軍中後,她見識到了一隻真正恐怖的軍團是什麼模樣。
奴役一隻雪怨靈?哪怕是奴役一支雪怨靈族羣,又能怎樣呢?
睜開眼睛看看這支軍團吧!
這纔是她真正應該擁有的!渴望奴役這裡一切的她,並沒有被膨脹的野心衝昏頭腦,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目前的實力幾何。
當盛世在這實力恐怖的大軍中,發現一個同齡人正掌握大權,位列第一軍師的交椅之時。
一場孽緣便就此展開了。
正當盛世美目灼熱,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徐太平那俊美的面龐時,王座上,裟佳站了起來。
他開口道:“經過深思熟慮,我打算率領軍隊返回雪境旋渦。”
中軍大帳中一片寂靜。
徐太平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沒有開口。
而營帳中,一個隱形人心中一動,看向徐太平的眼神中,略過了一絲讚賞之色。
良久,雪行僧第一個說話了,一身的霜雪嗡嗡作響:“返回雪境旋渦。”
裟佳:“是的。”
一旁,三名霜佳人中,爲首的雄性霜佳人也開口說話了:“當初,您說要在地球建立家園,帶領我們找到更舒適的生存環境,更豐富的食物資源,我們才死心塌地的跟隨你。”
裟佳冷冷的看向了霜佳人:“這片土地劃分給了華夏,它不再舒適了。”
霜佳人:“這裡總比旋渦中更適宜生存。我們可以向北走,向俄聯邦國土內遷徙,那裡土地極廣、食物豐富。”
裟佳眼底掠過一絲不悅之色,扭頭掃了徐太平一眼。
徐太平終於開口道:“身爲霜佳人一族的領袖,如果只想着下一頓飯吃什麼,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霜佳人面色一僵,看向了徐太平:“注意你的言辭。”
徐太平緩緩站起身來,沒有絲毫膽怯,目光直視着霜佳人:“旋渦中,也有好的生存環境。”
“呵。”霜佳人一聲冷笑,道,“那裡常年風雪,食物資源匱乏,哪裡有好的生存環境?”
徐太平邁步前行:“三大帝國區域,無風無雪,圍牆外是野生魂獸的聚集地,它們都可以是你的食物。”
霜佳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徐太平:“三大帝國?你認爲哪一個帝國會接受我們?尤其是......”
說着,霜佳人瞟了領袖·裟佳一眼。
裟佳的存在,便是原罪。
在地球,其他生物可以被裟佳的武力威懾,被大軍震懾,選擇屈服。
但是在旋渦之中,雪境全族是有統一秩序的!
其中一條鐵的秩序,就是不能跨越種族結合!
以裟佳爲首的魂獸大軍,絕不可能被任何帝國勢力認可。甚至這些帝國,都恨不得殺裟佳而後快!
因爲實力無比強悍的裟佳,對雪境全族而言,是一個非常錯誤的示範!
跨越種族結合的後果,便是誕下的子嗣百不存一。
即便有百里存一的幸運兒,存活下來了,大概率也是一個廢物。
像裟佳這種實力強大的混種,可是極其稀有的。
一旦其他種族看到裟佳潛力高到這種地步、實力強大到這種地步,難免會有躍躍欲試之徒存在僥倖心理。
雪境全族爲什麼不允許跨種族結合?
當然是因爲雪境魂獸需要繁衍後代,需要種族延續。
一旦紀律被打破,那無異於在亡族滅種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多了不說,在場的所有魂獸,誰敢說自己的雌性族人,能比雪媚妖一族更美、更媚、更妖?
雪媚妖可是天生媚骨,熱情好客......
實力不強的雪媚妖一族,生物特性本就是依附強者,那整個雪境世界豈不是亂了套了!
所以,不僅要用極其嚴苛的律法制裁、警告,更要把這樣的禁忌理念植入人心。
裟佳敢出現在三大帝國的疆域內,那就等於與帝國宣戰。
徐太平走到了霜佳人面前,低頭看着這位領袖,道:“我以爲你不在意領袖的出身。”
霜佳人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雖然身處旋渦之外,但理念早已深入內心。不經意間,自己眼神這麼一瞟,的確暴露了很多東西。
霜佳人急忙狡辯:“我當然不在意統領的出身!”
徐太平輕輕點頭,卻並未在這一點上乘勝追擊,而是繼續道:“我以爲,你會擁護裟佳,擁護領袖的決策。他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
“當然!裟佳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
徐太平低頭看着霜佳人,淡淡的開口道:“帝國,就是裟佳的敵人。
他們將裟佳的父母拖到了街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裟佳的父母殘忍的虐殺了。”
霜佳人張了張嘴,堪堪說不出話來。
徐太平:“現在,裟佳有了自己的部隊,有了一羣擁護他的士兵。他爲什麼不能去復仇呢?
你見過帝國的環境,那裡和旋渦內部其他地域不同,那裡的風霜不大,資源足夠。
帝國很好,一切都很好。它唯一需要的就是一次懲戒、一次復仇。不管帝國是否忘記了,但裟佳不會忘記。”
說話間,裟佳的表情陰晴不定,看着徐太平二人。
霜佳人的面色也是一陣陣的變幻:“這......”
“啪!”徐太平突然俯身,雙手拍在了霜佳人坐着的石椅扶手上,猩紅色的雙眼逼視着那白濛濛的眼睛。
徐太平:“你的族羣比來時壯大了數倍,你當了領袖,在軍中備受敬仰。你也學會人類的所有魂技。
這些,統統都是魂獸大軍給你的,都是領袖裟佳給我們的。
這一切的一切,還不夠你死心塌地的追隨裟佳麼?”
“你!”霜佳人伸手按在徐太平的肩膀上,一把將他推開了。
“呲!”
下一刻,霜佳人的脖子處卻是開出了一道血口子,直接被一柄雪劍撕碎了喉嚨!
原來,當霜佳人一手推開徐太平的肩膀時,那身體後退、旋轉的徐太平,順勢抽出了一柄雪劍,反手握着,直接割了霜佳人的喉!
“啊!”
“軍師?”
“冰魂引!?”頓時,中軍大帳中一片驚呼聲。
站在石椅後的兩隻霜佳人更是目瞪口呆,反應過來的一瞬間,身體猛地緊繃,一手擡了起來。
“住手!”裟佳一聲厲喝,兩隻霜佳人動作一僵,中軍大帳中也是一片寂靜。
要是在戰場上,徐太平恐怕都近不了霜佳人的身,更別提殺死霜佳人了。
但此時,正可謂是天時地利!
徐太平與霜佳人如此接近,而霜佳人又被徐太平連番話語懟的心煩意亂,正想着該如何辯解、又該如何向領袖解釋。
憂心忡忡、心思複雜的霜佳人,更是完全想不到,徐太平會突然下殺手!
一直以來,徐太平都是沉着冷靜的軍師,什麼時候見過他在中軍大帳上暴怒而起?
別說大帳中了,其他地方,徐太平也沒怎麼動過手啊......
即便是意見不合,大家也都是在一起並肩作戰這麼長時間的同僚,何至於此?
事實證明......
政見不合,真至於此!
狠辣!決絕!
這一刻,徐太平表現出了自加入魂獸大軍以來,從未展現出來的強硬一面。
又或者,這就是他加入魂獸大軍這麼長時間,所學到的一切吧。
裟佳目光陰沉,看着徐太平:“你在幹什麼。”
徐太平隨手扔掉了染血的雪劍,轉頭看向了裟佳:“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給我的。”
裟佳眉頭微皺,一手撩開了額前凌亂的長髮。
徐太平:“事實上,這裡所有人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
我們需要的是忠誠的士兵、擁護你的將領。而不是一個目光短淺,只想着個人利益、想着吃下頓飯的傢伙。
你給他了這麼多,但他卻像是一條喂不飽的雪花狼。看待你的眼神裡,依舊沒有把你當成領袖,只是把你當成了罪孽的混種。”
提及混種這一詞彙,裟佳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殺意。
徐太平卻好像沒有感受到,他伸手抹了抹迸濺到臉上的血液,猩紅色的眼眸直視着裟佳:
“如果我說,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給我的。
任何阻礙你完成夢想、親手復仇的人,任何阻礙你征服帝國、建立帝國的人......
都是我的敵人!”
聽着徐太平的話語,裟佳眼中的殺意消散,藏在雪制大氅中的手指輕輕顫抖着。
良久,裟佳沉聲道:“滾回你的屋子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徐太平輕輕點頭,轉身既走。
走出了中軍大帳,徐太平深深的舒了口氣:“呵......”
他緩緩擡頭,那一雙猩紅色的眼眸稍顯迷離,望向了遠處山邊西下的夕陽。
夕陽的餘暉在他的身上塗抹出了橘紅色的輪廓,周圍駐守的魂獸士兵,看着滿臉鮮血的冰魂引,也是有點不知所措。
良久,徐太平擡手抹着臉上的血跡,卻是越抹越花,越抹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