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五點半。
“咚咚咚~”教師公寓107室的房門剛剛被敲響,公寓門便被打開了。
趙棠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開門的人,一時間,他竟然愣在了當場。
不僅趙棠愣住了,包括後面的蕉芒李和大小石榴也有點懵。
因爲開門的人不是榮陶陶,而是關外第一魂將!
好傢伙~
榮陶陶你可以啊?這是心裡沒點數了,都不搶着開門的?
而且,魂將大人還是一身居家服飾,白色的羊絨衣、白色的休閒長褲,跟教科書中的那個堅毅魂將完全不同。
徐風華歸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小魂們遠征海外,這也算是徐風華第一次見到兒子的同學們。
“咕嘟。”趙棠的喉結一陣蠕動,稍稍退後一步,一副很沒有出息的樣子,“徐...徐魂將。”
“敬禮,敬禮。”還是焦騰達懂事,反應奇快的他,急忙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叫首長。”
隨即,已衆小魂們急忙站好。
徐風華卻是笑了,道:“不用,都進來吧。”
說着,她轉身向屋內走去,留下了門口處不知所措的孩子們。
石蘭小聲道:“進吧?我覺得還是聽話比較好,你們覺得嘞?”
趙棠:“嗯......”
焦騰達眼珠一轉:“這麼多人進去打擾也不好,選兩個進去吧。陸芒,你帶着石蘭進去。”
陸芒:???
石蘭睜大了眼睛:“爲啥呀?”
焦騰達推着兩人往裡進,嘴裡嘟嘟囔囔着:“你倆長得好看,討人喜歡。快把淘淘叫出來哈,我們在外面等你們。”
隨着二人被推進門,趙棠也小心翼翼的把房門關上了,回首望來,發現幾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李子毅小聲嘀咕道:“徐女士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看起來很和藹。”
石樓進出過旋渦,相比於其他小魂,她是見過徐風華的,小聲迴應着:“徐魂將已經很刻意的收斂氣勢了。”
焦騰達咧了咧嘴,一臉鄙夷的看着李子毅:“這可是震懾雪境龍族的魂武者,真要是瞪你一眼,你覺着你還能活啊?”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酸酸的李子,這次倒是很乖巧的點頭:“也對,嘖...淘淘是真的慘,在家裡怕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吧?”
“你小點聲......”
此刻,那被評價爲“大氣都不敢喘”的榮陶陶,正在廚房中呼嚕呼嚕的吃着麪條,動靜比誰都大!
看到小芒果和小石榴進來,榮陶陶端着碗站在廚房門口,對着兩人揮了揮筷子:“吃了嘛?”
陸芒和石蘭連連點頭:“咱們該啓程了,去松柏鎮。”
“嗯嗯。”榮陶陶側身讓開了門口,嘴裡含含糊糊的說着,“真不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魂將大人親手下的麪條。”
徐風華笑着看了榮陶陶一眼:“快吃,別耽誤正事。”
“咕嘟咕嘟。”榮陶陶喝光了麪湯,將大碗放在了桌上,“好嘞,這就去接紅姨,咱們中午見~”
榮陶陶急匆匆的出發,拿起大褂,在芒果和石榴與魂將大人的道別聲中,推着兩人出了門。
“嚯~”一出門,榮陶陶就被鎮住了!
門外的小魂們,那可是清一色的紫紅色大褂!
如果說榮陶陶自己穿的話,可能像是說相聲的,但是小魂們一起穿,那就跟相聲演員不搭邊了。
在場的小魂們,個頂個都是人中龍鳳,武者的氣質盡顯。
這貴氣逼人的綢緞長衫穿在身上,像極了華夏古代各門各派的年輕高手。
“別嚯了,快走快走,蕭教等着咱們呢......”
公寓廚房中,徐風華起身來到了窗前。
不一會兒,便看到了孩子們走出公寓大門、吵鬧離去的身影,她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平常普通的一幕,卻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直至孩子們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她駐足了好一會兒,這才返回了餐桌,順手給自己盛了一碗麪。
然而那麪條剛剛入口,徐風華便抿了抿嘴,隨手將碗放在了桌上,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
這麼鹹,虧他吃得那麼香。
與此同時,校門口處。
接親小分隊終於匯合,質量爆炸!
菸酒夏冬,外加7名小魂!
可是把忙前忙後的工作人員們給高興壞了,尤其是那幾個扛着攝像機的,就差把鏡頭懟到幾人臉上了!
足足11人接親小分隊,隨隨便便拉出來一個,那都是有頭有臉的主兒。
最差也是個世界季軍......
“你幹什麼呢?”世界季軍·李子毅一臉不解的看着榮陶陶,只見榮陶陶隨手召了一把霜雪,順手就往嘴裡塞。
榮陶陶當即回懟道:“渴了,不讓啊?”
“誒?”石蘭瞪大了眼睛,疑惑道,“我剛還看你把麪湯都喝了呢,咕嘟咕嘟的,怎麼又渴啦?”
榮陶陶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社會上的事兒少打聽!”
石蘭癟着嘴,委屈巴巴:“哦。”
“別閒聊了,走吧。”讓李烈當伴郎的確是上上之選,如果夏方然是伴郎的話,說不定就加入戰團、開啓對線模式了。
一衆人坐上了雪夜驚,看得出來,特意請來的攝像團隊也都是有兩把刷子的,紛紛召喚出了自己的雪夜驚,不免讓榮陶陶多看了幾眼。
想想也是,敢在北方雪境接婚慶的活兒,你凍得直哆嗦,還怎麼扛攝像機啊?
“出發!”
“出發出發!”
部隊開拔,唯一沒馬的榮陶陶,坐在了李子毅的背後,學着斯華年的樣子倒騎驢,將酸李子當成了人形沙發。
榮陶陶這才發現,董東冬並沒有跟上來,校大門口處,他正帶着值班守門的學生們點燃鞭炮。
“啪~啪~!”
“噼裡啪啦......”
一衆人扭頭望去,陣陣作響的鞭炮聲中,董東冬笑容滿面,一手象徵性的捂着耳朵,一手對着衆人連連擺手。
晴空萬里,一碧如洗。
朝陽的光輝灑在這支接親小隊上,也落在了蕭自如那神采飛揚的臉上。
這個沉默的漢子,由於特殊的經歷與性格所致,平日裡低調的可怕。
那飽經滄桑的面容上,很少會出現這般意氣風發的神態。
足足五十公里的路程,有大半段時間,榮陶陶是看着蕭自如的身影度過的。
對於蕭自如而言,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而對於榮陶陶而言,他的幸福感一點兒也不少。
他是這段故事的親歷者,見證了這一整場離合悲歡。
夕陽下的松柏林裡,他與紅衣女子通了悲喜。
夜色下的雪原之中,他從野人的手中死裡逃生。
在居民樓的天台上,他陪着一抹紅妝度過了兩個除夕。
萬安關外的雪林裡,他終於撕碎了那勾魂奪魄的霜美人,將迷失的戰士重新拽回了人世裡。
坊間對雪境魂武者的評價,永遠不會過時:凡來雪境者,皆是有信仰的人。
而紅與煙的故事,無疑讓榮陶陶的生命更有意義。
在徐風華的歸來還遙遙無期之時,是紅與煙的相聚,讓榮陶陶在昏暗艱難的歲月裡,步伐更加堅定,信仰的成色更足。
如果紅煙的故事可以這樣美好,那麼...我的故事爲什麼不能呢?
事實證明,他的確也可以。
陷入沉思的榮陶陶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小分隊已經來到了松柏鎮入城哨卡了。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開口道:“祭祖不用太多人。”
李烈看了一眼蕭自如,道:“我跟老蕭商量過了,祭祖的畫面你們就不用拍了。我陪着老蕭去一趟,其他人就先去小區等着吧。”
蕭自如卻是突然開口:“淘淘。”
榮陶陶:“誒?”
蕭自如:“一起。”
榮陶陶懵懵的點了點頭:“哦。”
不管是否符合拍攝流程,但這羣魂武大神說話,拍攝團隊也不敢說什麼。
入城後,一衆人倒也不用兵分兩路,畢竟蕭自如父親的紀念碑位置和陳紅裳的住宅位置,都在松柏鎮魂武高中附近。
只是路過小區的時候,榮陶陶輕盈起落,終於放過了李子毅,也坐上了李烈的戰馬。
松柏鎮魂武高中北面的小山公園之上,無名英雄紀念碑高高聳立。
三人兩騎迅速穿過了公園,來到了階梯前,紛紛下馬。
這裡有303個臺階,榮陶陶記得很清楚。畢竟大薇曾說過,高中時期的無數個夜晚,她都是在這裡蛙跳度過的。
蕭自如邁上了第一個臺階,突然開口道:“紅裳說,你是在這裡見到她的。”
榮陶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悶頭不語的李烈,這纔回應道:“啊,是在這見的紅姨。”
蕭自如邁步走上臺階,也看向了上方的紀念碑:“你知道,這裡祭奠的是誰。”
“嗯......”榮陶陶抿了抿嘴,輕聲道,“大薇告訴過我,是你的父親蕭立,松柏鎮魂武高中的創始人。”
蕭自如:“還知道什麼?”
榮陶陶:“蕭校長力排衆議,在當年雪境環境極其惡劣的情況下,將高中向北推了數十公里,纔有的第一重點魂武高中。”
“還有呢?”
榮陶陶:“呃...據說,老人家最後是死在校醫院裡的。”
難得的,蕭自如打開了話匣子。
他開口道:“紀念碑建在這裡,本意是讓他看着代代成長的孩子,從他親手創建的校園裡走出去,走向各個崗位,成爲北方雪境的脊樑。”
榮陶陶:“嗯......”
蕭自如突然笑了,看向了榮陶陶:“卻是不想,讓他看到了紅裳日復一日的等候在這裡。”
一席話語,聽得榮陶陶有點懵。
蕭自如是在自嘲,而榮陶陶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又該如何安慰。
蕭自如不說話了,榮陶陶也沒再開口。
303階,氣氛是一階比一階更沉寂。
直至三人登上了平臺,佇立在高聳的紀念碑前,瞻仰着那“英雄”二字,榮陶陶的心緒才平和了不少,拋開了心中雜念。
三人組就這樣靜靜的佇立着,不知道過了多久,蕭自如輕聲開口:“你在哪見到的她?”
“那邊。”榮陶陶開口說着,手指向右前方,腳步橫移開來,“在那邊的松柏林......”
話未說完,榮陶陶卻是停了下來。
橫移開來的他,不再有紀念碑遮擋視線,而在那松柏林中,他看到了一道紅色的身影!
一時間,榮陶陶險些認爲自己眼花了。
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再次擡眼望去,那紅色的身影依舊在,只不過......
相比於上次的紅色身影,這一次,女人的穿着是如此的華麗。
龍鳳褂金紅相間,金色的龍鳳祥圖盤繞其上,雍容高貴、華美動人。
長長的裙襬一片火紅色澤,鋪滿了那一方薄薄的積雪,一路蔓延到周圍的松柏樹下。
霞帔如此華麗,但榮陶陶卻未能有幸看到鳳冠,因爲那女人的頭上,披着一個紅布蓋頭。
這一次,映在她身上的、映在這一片松柏林中的不再是夕陽的餘暉。
而是朝陽的霞輝。
榮陶陶記憶裡的深紅,終於變成了美麗的火紅。
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裡,像幾年前那樣,一動不動,等候着那個人來接她。
“這......”榮陶陶遲疑了一下,初次參加婚禮的他,不知道中式婚禮是否有祭祖環節,但他知道,新娘子一定不該在這裡,而應該在家裡。
驀的,榮陶陶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拾住了。
轉頭望去,卻是看到了高凌薇的側臉,那帶着淺淺笑意的側顏,在陽光的照耀下,是那樣的美好。
榮陶陶:???
大抱枕是從哪冒出來的?
疑惑之間,榮陶陶不僅看到了大抱枕,也看到了不遠處,那穿着旗袍、眼中滿含笑意的斯華年。
高凌薇輕輕握了握榮陶陶的手,小聲道:“紅姨說,還在這片松柏林裡,還在蕭老校長的見證下,讓蕭教把她接走。”
榮陶陶仰起頭,看向了高聳的英雄紀念碑,心中也稍稍釋然。
的確,蕭自如就在這裡把紅姨接走,他的父親...會很心安吧。
“啪!”一隻寬厚的大手,拍在了榮陶陶的肩膀上,使勁兒握了握。
蕭自如並未開口,但意味不言而喻。
被特意邀請來這裡的榮陶陶,是煙紅二人能重聚的最重要的人。
就在這蕭父紀念碑的見證下,在幾人的眼神注視下......
蕭自如一襲大紅袍,沐浴着霞光,一步又一步,走向了那松柏林中靜靜守候的一抹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