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陶陶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誕。
他是名滿天下的榮教授,但此時,他卻是更像是一隻狗仔?
這夜,榮陶陶跟着維京女人回了家。
此刻,他正無奈的站在公寓臥房裡,看着牀上安然熟睡的女人。
他就像守靈似的,靜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具身體掛機?
但任務是嚴肅的,跟蹤這種目標人物,不能有半點分神!萬一的時候掛機出了意外怎麼辦?
惱火!
大半夜的你睡什麼覺啊,就不能有點正經事了嘛?
殺人放火、欺男霸女,大把大把的快活都在等着你,你爲什麼要睡覺?
人間已經不值得了麼?
曾幾何時,隱蓮在榮陶陶的心目中,是無比高大上的存在。
對於當年那神出鬼沒的何天問,榮陶陶也始終保有着敬畏之心。
而現在,榮陶陶切身體會到了何天問的痛苦。
維京帝國深夜0點15分,華夏清晨7點15分。
石頭小院內,二層臥房的陽臺上,榮陶陶正默默的佇立着,背後突然傳來了玻璃拉門的滑動聲響。
“陶陶,吃飯了。”
榮陶陶回過神來,轉身就要進屋:“走。”
哪成想,高凌薇卻是站在陽臺門前,並未讓路。
榮陶陶擡眼看向了面色暈紅的女孩,她剛跟徐風華切磋完畢,訓練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走啊,吃飯?”榮陶陶好奇的提醒着。
“你是不是......”高凌薇抿了抿薄脣,輕聲道,“這些天,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榮陶陶沉默了一陣兒,開口說道:“我們生活在一起,住在一起。”
高凌薇緩緩擡起手,撫上了榮陶陶的側臉:“所以你爲什麼不願意面對我?”
榮陶陶張了張嘴,半晌,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高凌薇手指輕輕撫着他的臉蛋:“一週的時間了,你狀態恢復的很好,只是比之前安靜一些。
我能感覺到,你面對我與面對家裡的其他人,狀態是不同的。”
榮陶陶:“先...先吃飯吧。”
“逃避不是我們的處事方式。”高凌薇輕聲說着,吃貨如她,卻是將飯菜拋到了腦後。
她邁步走進了陽臺,不僅頂着榮陶陶退開兩步,而且反手抓住玻璃拉門,將陽臺的門關上了。
“就連媽媽都看出了我們之間的問題。”高凌薇一手按着榮陶陶的肩膀,“陶陶,告訴我爲什麼?”
榮陶陶:“她讓你來問我的?”
“不,我早就想問了。只是她說過之後,我不想再拖了,不想讓她爲我們擔心。”高凌薇的目光直視着他的眼睛,“告訴我。”
“我......”榮陶陶努了努嘴,“可能是我無愧他們吧。”
“嗯?”高凌薇微微挑眉,“你對我就有愧了?”
這一次,榮陶陶沒有迴應。
高凌薇的聲音難得的輕柔:“能和我說說麼?”
榮陶陶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想通了什麼,開口說道:“在南誠阿姨的手裡,我想過放棄,想過一了百了。”
“然後?”
榮陶陶:“我想過死後的事情。我身旁的所有人,小魂們、教師們、家人們都有了很好的人生結果。
在這雪境裡走上一遭,我不愧對於他們任何人。”
高凌薇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淡淡的開口道:“唯獨我。”
“嗯。”
“就這點事兒?”
“嗯?”
高凌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也許周圍的人將你架得太高了。
所有人都要仰仗你,所有事都要依賴你,讓你覺得自己就該是一個神明。無所不能,無往不利。”
她的眼神無比的真誠:“這是一種自負,陶陶。
這是在我們弱小的時候,對付強敵的法寶。我們總能抓住敵人的自負,將他們高傲的頭踩在腳下。
你也是人,榮陶陶,起碼現在還是。
你是可以脆弱的,是可以哭泣的,也是可以畏懼退縮的。”
榮陶陶:“......”
那你說得可真準。
關於脆弱、哭泣、畏懼退縮,在過去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我把這些份額統統佔全了。
高凌薇雙手捧起了榮陶陶的臉蛋:“我瞭解你,也許比你自己都瞭解。
如果連你都想要放棄,那世界上的任何人面對南誠阿姨,都會選擇放棄生命,我應該比你放棄得更早。
歸根結底,我們都是人,我們都有極限。”
啵~
柔軟薄脣在他的嘴脣上輕輕一印。
高凌薇站直了身,臉上綻放出了美麗的笑靨:“你覺得我會對你失望?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你?說些風涼話?”
榮陶陶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嗯。”高凌薇向後探手,拽開了陽臺的玻璃拉門,“吃飯?”
榮陶陶重重點頭:“吃飯!”
高凌薇笑着轉身,走進了臥室。
榮陶陶望着那前行的背影,心中無數次重複過的一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輩子,就她了吧。
......
接下來的半個月,榮陶陶的心態越來越好。
不僅僅是高凌薇給了榮陶陶無盡的鼓勵與寬慰,包括遠在北歐-維京帝國的夭蓮陶,他的生活也穩定了下來。
夭蓮陶已經偷偷的跟維京女人生活了半個月了。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在你渾然不知的情況下,一個人就在你的家中,在你熟睡的時候,夜夜盯着你......
這甚至讓夭蓮陶有一種錯覺,好像兩人真的是和諧的合居租客。
夭蓮陶已經習慣了維京女子的生物鐘,且在不斷的觀察和適應之間,夭蓮陶也意識到,她這具身體應該是雲巔分身。
夭蓮陶爲何如此篤定?
因爲女人這具身體長時間處於“掛機”狀態,她一直在家中修行雲巔魂法,半點娛樂活動都沒有,唯有點、沒有線的生活就像是在坐牢。
而在半個月前,從女人在北歐之帆酒吧裡的表現來看,她大概率是個吃喝玩樂的慣犯,這種人真的能耐得住寂寞麼?
如果真的可以,那必然是她的思維意識,並不長時間駐留在這具身體上......
榮陶陶本以爲,這樣的守靈日子還會繼續下去,三年或是五載。
但是在5月12日這天,維京女子突然有了一個異常舉動!
她打了一通電話,榮陶陶雖然聽不懂她說了什麼,但在夜晚7時,這間公寓的門鈴竟然響了?
“叮~”
榮陶陶急忙後退側身,任由女人自身旁走過,他跟着她來到了公寓門前,而門外的來客卻是讓榮陶陶大失所望。
好像是上門配送的外賣員?
榮陶陶眼睜睜的看着女人將一個個大紙袋拎進屋內,扔了幾張紙幣當小費,將外賣員打發走。
他本以爲,這是女人爲了繼續宅在家中而補貨,卻是不想,今夜的她似乎不打算草草了事,而是準備起了豐盛的晚餐?
榮陶陶心中一動,難道今夜...她有客人?
配送來的食物大多是成品,只需要加熱就可以了,眼看着一個個餐盤端上桌,榮陶陶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門邊,生怕礙了她的事。
夜晚九點一刻,正當榮陶陶聞着肉香、百無聊賴之際,身側的公寓大門突然開了!
“咔嚓~”
榮陶陶愣了一下,轉頭望去,卻是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沉重的靴子踏得地板都在輕輕顫動。
榮陶陶:!!!
他睜大了眼睛,開門進屋的陌生短髮女子,其形象倒是沒什麼新奇的。
關鍵是,此刻坐在餐桌前的長髮女主人,對於擁有家鑰匙的訪客視若無物,甚至連招呼都不打?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榮陶陶心中一動,或許她們本就是一個人?
想到這裡,榮陶陶死死盯着邁步進屋的短髮女子,只感覺她的步態是如此的熟悉!
毫無疑問,跟這間公寓的女主人一模一樣!
雲巔魂武者可以僞裝面容、身高,甚至是體型,但是她走路在姿態卻很難改變,或者說,很容易被僞裝者忽略。
起碼在自己家裡,她沒必要惺惺作態?
只見短髮女子大步走到餐桌前,隨手從兜裡掏出了幾枚魂珠,放在了桌子上。
她長長的手指輕點魂珠,卻是連看都不看,鑑定的方式神乎其神。
手指接連點動之下,指尖輕彈,將其中三枚魂珠彈向了桌對面。
兩人默契十足,短髮女客彈珠之時,長髮女主人已經伸手接住魂珠。
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女主人拾着一枚魂珠,按向自己的膝蓋。
而此時,短髮女房客則是拿起了一片披薩,張開了紅脣大嘴,直接吃掉了一整塊。
接下來,便是大快朵頤了。
榮陶陶攥緊了拳頭,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也許他分辨不出來哪個是本體、哪個是分身,但他能知曉哪具身體裡傍有至寶!
屬性至寶的擁有者,大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食量巨大!
看着短髮女客那紅脣大嘴瘋狂進食,榮陶陶彷彿看到了貪婪的自己。
“陶陶,陶陶?”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稍顯清冷的聲線。
遠在華夏的本體榮陶陶,匆忙回過神來,也回到了一片漆黑的臥室裡。
此時,正值華夏凌晨4時,榮陶陶正躺在牀上,從背後擁着自己的大抱枕,享受着溫香軟玉。
高凌薇同樣側躺在牀上,一手按在他環在自己身前的手上,小聲道:“你勒疼我了。”
“哦哦......”榮陶陶急忙鬆開了手臂。
高凌薇輕聲關切着:“做噩夢了麼?”
“不,我等到維京獵手了。”
“嗯?”聞言,高凌薇猛地轉過頭來。
一片漆黑的房間中,她那一雙美眸中竟有絲絲電流閃爍,稍顯刺眼,薄脣中吐出了三個字:“殺了她!”
從一個溫柔的大抱枕,到一個兇殘的魂武者,她僅僅需要一句話的工夫。
榮陶陶:“新出現的這個人食量極大,很明顯擁有屬性至寶。但我依舊不能判定這具身體是否爲本體。
畢竟按照常理推斷,她的五彩祥雲是可以過度給雲巔分身的。”
高凌薇心中念頭急轉,小聲道:“我認爲她會自己拿着。
想想之前我們在曼烈莊園揪出她的時候,足足兩具雲巔分身,一件至寶都沒有。
而且她的本人是不露面的,即便是她與隊友一起執行任務,她的本體也要藏在暗處。
這種性格的人,一定會特別珍惜自己的寶貝,應該會放在自己的體內,而不是扔在衝鋒陷陣的雲霧分身體內......”
高凌薇話音未落,榮陶陶突然開口:“不用猜了,是本體。”
霎時間,高凌薇美眸一亮:“嗯?”
榮陶陶:“她當着我的面又召喚出了一具雲巔分身,正在給身體配置魂珠。”
高凌薇突然伸出手,抱着榮陶陶的腦袋入懷:“不要再和我說話了,專心一些,我等你。”
悶悶的聲音自懷中傳來:“嗯。”
與此同時,遙遠的北歐,維京女子的公寓內。
夭蓮陶的視線裡,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三個巨大的維京女人圍坐在餐桌前,一個處於掛機狀態中,一動不動。
一個正在鑲嵌魂珠,時不時發出“嗯嗯”的舒爽聲音。
還有一個在大吃特吃。
那大瓶的罐頭,在大手的對比下變成了小瓶口服液。她擰開蓋子,仰頭就往嘴裡倒,粗魯而狂野。
從始至終,屋子裡沒有任何人說過任何話。
榮陶陶緩步上前,來到了貪婪進食的短髮維京女人身側。
他右手做出了“手槍”狀,食指與中指對準了她的太陽穴。
榮陶陶稍稍轉眼,看向了一旁正在鑲嵌魂珠的雲巔分身。
1秒,2秒,3秒......
魂珠在女人的手腕處悄然破碎,化作無盡的雲巔魂力,融入她的體內。
“嗯~”
對於榮陶陶來說,這鼻音是那樣的美妙。
雲巔分身舒爽的閉眼嘆息之間,大快朵頤的維京女人,手裡託着塔可,動作稍稍一頓。
就是現在!
槍狀的手勢之下,榮陶陶食指與中指之間,突然竄出來一片花瓣!
九瓣蓮花·罪蓮!
“嗖~”
極速旋轉的花瓣,瞬間撕開了維京女人的右側太陽穴!
花瓣的速度快到令人髮指,頃刻間貫穿了維京女人的大腦,從另一側的太陽穴中鑽了出來。
且花瓣勢頭不減,繼續旋轉向前,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條紅色血線......
“呃。”被刺穿頭顱的維京女人,猛地瞪大了雙眼,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漆黑。
“唰!”
點點雪霧瀰漫,鋒利的大夏龍雀頃刻間劈過,一顆頭顱滾落,大股鮮血濺了一桌。
榮陶陶終於露出了真身,染血的刀刃自然垂下,點點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顯然,他還在上最後的保險。
敵人,要殺死。
更要殺透!
餐桌上,豐盛的菜餚之間,一顆巨大的頭顱掉落在了盤子裡,染紅了金黃色的蘋果派。
餐桌對面,掛機的女主人和新召喚出來短髮分身,保持着同樣的動作。
她們面色驚愕、目光呆滯,身體一動不動。
直至死亡,她們也沒能見到殺手的真容。
榮陶陶將“魂武戰士”這一詞彙,詮釋得淋漓盡致!
凌厲!狠辣!
殺伐果斷!一擊斃命!
大優之下、偷襲之下,你願意跟對手大戰兩百個回合,殺得有來有回?
不,那隻存在電影裡,只是爲了場面精彩罷了。
真正的戰場上,永遠都是秒生秒死的!
“噗~”
“噗......”兩具看似身強體壯的血肉之軀,隨即化作夢幻泡影,破碎成了無盡的雲霧,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唯有女人尚未鑲嵌完的魂珠,掉落在了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噠~噠噠......”
“啪。”
榮陶陶隨手扔掉了大夏龍雀,一手拎起了蘋果派上的頭顱。
面部雲霧消散之間,這顆被斬下的巨大頭顱,也露出了原本面貌。
榮陶陶看着她驚愕瞪大的雙眼,以及那擴散開來的瞳孔,這張面龐也與曼烈莊園外那雌雄難辨的面目無限重合。
“天選之子,呵。”榮陶陶一聲冷哼,掌心中綻放出了一朵蓮花,“誰又不是呢?”
維京女人很強,只可惜,她遇到了擁有隱蓮的榮陶陶,擁有九瓣蓮花的榮陶陶。
她真的不冤,因爲二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足足半個月了,在榮陶陶這裡,她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我說過,咱倆沒完。”榮陶陶自然垂下的手掌中,綻放開來的食人獄蓮,將血淋淋的頭顱吞入其中。
他轉過頭,看着依舊坐在身側的無頭屍體,輕聲笑了笑:“現在,我們兩清了。”
說話間,卻是見到她血流如注的脖子處,緩緩飄出來一團紅色霧團。
榮陶陶微微挑眉,邁步來到廚臺前,拿起了一個紙袋,將紅色的霧團兜在其中。
卻是不想,無頭屍體的背後,又冒出來一團黃色的雲霧。
榮陶陶將紙袋收好了口,隨手扔在廚臺上。
而後他又拽來了一個紙袋,走到無頭屍體的背後,兜住了緩緩飄浮的黃色霧團。
他就這樣圍繞着無頭屍體安靜工作着,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動作不疾不徐。
很難想象,短短几年之間,這個世界就將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呵。”做完這一切,榮陶陶坐在了桌對面,長長的舒了口氣。
“可惜了,直到現在都沒能知曉你的姓名。”他拿起了桌上染血的蘋果派,對着無頭屍體點頭示意。
生前不能對話,那就死後交談。
榮陶陶咬下了一口蘋果派,嗤笑聲中還帶着一絲自嘲:“呵,天選之子。
這世界還真他媽荒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