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不知昏迷了多久,在恢復意識的頃刻間,疼痛感便如潮水襲遍全身。
那如萬蟻蝕骨的痛感,讓楚南下意識便痛苦嘶吼出聲,但有心無力,喉嚨彷彿被布團堵上,怎麼也出不了聲音。
楚南費力睜開眼睛,陽光刺眼。他的瞳孔一陣收縮,好半天才適應了環境,瞳孔這才漸漸舒展了開。
“呼……呼……”
躺在地面上,沉重的喘着粗氣。不知躺了多長時間,痛感並未有絲毫減退,反倒是變本加厲。
楚南踉蹌的靠着大卵石坐起來,目光無力的打量着周圍。
自己還是在河邊海灘上。
陰風依舊瑟瑟,吹在他的身上,後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夕陽灑下,將漫天雲彩染成紅霞,如血般腥紅。
大河奔騰,仿若脫了繮的萬馬齊放,拍在卵石上飛濺而起的浪花,不時落下幾滴滴在楚南臉頰上,他這才感覺到一絲涼意。
“這裡是……”
楚南細細意一思索,努力回想。頭似乎要裂開了般生疼,整幅軀體完全麻木。
這種感覺,他的軀體就猶如被撐爛了。除了生疼之外,還力不從心。
不過隨着痛感而來,記憶也逐漸恢復。
他記得自己在跟葵山陰仙廝殺,自己不敵被葵山陰仙一拳從河底打的飛將而出,最後那銅色古劍貫穿自己身體。
記憶到此,戛然而止。
昏迷之前,楚南內心中生出陣陣絕望,本以爲自己死定了,爲何偏偏這時竟又活了過來。
難不成是葵山陰仙網開一面,放過了自己?
絕無可能,以葵山陰仙狠辣惡毒的手段,是絕不會給他留下一個禍患,尤其是在自己展現出實力後。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般念頭纏在心中,楚南目光隨處瞥去,下意識擡了擡頭,神色頓時僵硬,腦海中的念頭陷入短暫空白。
在他身後靠着的這大卵石之上,倒垂下來一具屍體,仰倒着垂落在自己頭頂,那雙眼睛瞪的滾圓,猙獰的盯着自己。
葵山陰仙!
楚南心中大驚,正欲動作,卻陡然又頓住腳步,發現了些蹊蹺。
這葵山陰仙臉色蒼白如紙,半截銅色古劍插進葵山陰仙胸口,將他釘在卵石之上,一動不動,很顯然葵山陰仙已經失去生機。
他的雙目早已不復神采,瞪大的眼睛只是保持着隕落前的動作,不過從他的表情上看來,他隕落之前定然遇到極爲恐怖的事情,嚇得肝膽欲裂。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自己昏迷過後,有強者路過此地,殺死葵山陰仙順便解救了自己?
楚南冥思苦想,也覺得就只有這一種解釋最過合理,雖然這個合理的解釋聽上去如此?如此詭異。
“算了,由他去罷。反正老子沒死就好。我的凝神草!”
這個線索已斷,楚南再妄自猜測也無濟於事,索性收起念頭,強撐着千瘡百孔的軀體,艱難的爬上大卵石。
在葵山陰仙的屍體上一陣翻找,終於摸索出個小木盒。
楚南小心翼翼的揭開木盒,眼睛陡然亮了起來,雙手也跟着激動的開始顫抖。
那小木盒中安然躺着的,一株四葉,通體碧綠的植物正是凝神草!
“呼!”楚南重重呼了口氣,拿着凝神草仔細端詳了會兒,小心翼翼放在盒子中揣進胸前的衣物中,心終於安了下來。
楚南正欲站起身離去,現在最主要的便是趕緊趕回千影門。
他走了幾步,卻又停住腳步返身走了回來。
這葵山陰仙先天強者,定然有很多寶物。
楚南再次蹲下身,將銅色古劍奮力從卵石中扒出來。這銅色古劍連葵山陰仙都視若珍寶,流光溢彩,定然非凡物。
扒出來之後,銅色古劍竟然只有半截,另外半截早已不復去向。
楚南臉色一黯,忍不住自言自語罵了聲:“媽蛋,這麼好的玩意兒竟然被弄壞了,到底是哪個笨蛋,如此暴殄天物。”
心疼了好一陣,楚南還是將半截劍柄收了起來,然後在葵山陰仙身上翻了個遍。
他竟摸出了一塊古樸的墨玉,正是那蘊魂玉。
楚南將蘊魂玉捏在兩指中,迎着夕暉看去,這半透明的黑色玉中,正有一縷綠氣猶如小龍般盤旋,好像隨時準備破殼而出。
從玉身上明顯感覺的到,那溫潤冰涼的感覺,讓人一陣心寧。
好東西,拿走!
楚南嘖嘖稱奇着,收起蘊魂玉。
再次收拾好,在石灘上挖了個深坑,將葵山陰仙的屍首埋好。
楚南踉蹌着身形,捂着胸口,臉色浮現着病態的蒼白,彷彿隨時都會歪栽倒地。一步一步艱難的朝着遠處走去。
兩日之後,夜空,千影門。
千影門梅園之中,櫻緋色碎花依舊隨風飄搖,在冷月淡藍色的月光照耀下,顯得略微有些發紫。
“咻咻!”刀光劍影,不時映着冷月之光眨眼而逝,將碎花染得更冰冷了些。
這一襲紅衣,手中青鋒揮舞的很快,如虛如實,似假似真。
梅林中泛起朦朧的光華,美不勝收,令人如癡如醉。
在清冷的月光下,翩翩起舞,她捲起陣陣香風,四周的碎花仿若舞伴,襯托着這絕世的——月下美人。
“鈧鏘!”
突兀的金戈交擊之聲響起,如此刺耳。
青鋒脫手而出,直刺青石。卻被堅硬青石彈開,在空中劃出幾個圈彈落在地。
這一襲紅衣,毫無徵兆的跪倒在地,目光微低,一言不發。
她的胸口起伏不平,冰冷的俏臉沒有絲毫感情,如墨般的黑色眸子中,充斥着不甘。
纖纖玉手握的很緊,指甲深掐入肉,那白嫩的玉手中,幾滴鮮血順着紋路
溢出,滴落在梅瓣之上。
染紅了她的心。
“爲什麼,”她緊咬的櫻脣中滲出絲絲血跡:“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吧嗒,吧嗒。
晶瑩的淚珠無聲順着臉頰落下,在月光的映射下仿若水晶般剔透。
不甘!
狂風呼嘯,將她的衣角吹起獵獵作響,似乎在爲她鳴冤,在撫慰着她的心靈。
十年之前那仿若地獄般的一幕,每一夜都歷歷在目,仿若夢魘般糾纏着她,無時無刻不摧殘着她。
十年磨一劍,終成。十年終如一日,每日聞雞起舞,這份艱辛終於有了回報。
眼見大仇可報,卻因爲意外跌落境界,再次淪爲後天。甚至永生,也無法再踏足先天。
血海深仇,拿何以報!
“爹……娘……”葉冰的聲音帶着絲絲顫抖的哭腔,聽着讓人心碎:“女兒不孝……對不起你們……”
淚如泉涌。
“啊!!”顫抖的聲音充斥着不甘,她已經陷入崩潰。撿起青鋒,瘋狂的舞動着。
頃刻間,龍胤劍劍影亂晃,無數劍氣自劍身激射而出,梅乾攔腰斬斷,轟然落地,一片狼藉。
忽然身後黑影閃過,葉冰猶如青蓮般轉過身,青鋒劃過,瞬間貼在此人脖頸之上。
她的眸子中佈滿殺意,怒不可遏,握着劍的手在不住的顫抖。
只是——
目光轉過,當看清這人的面孔一剎那,滿腔的殺意迅速退去。
玉手如觸電般,頃刻間鬆了開。
“叮噹!”龍胤劍落在地面。
葉冰神色複雜的看着面前臉色頹敗的楚南,當掃視到楚南脖頸上,那被自己無意間劃出的血痕,身形猛地僵硬。
兩人無言以對。
“小師弟……你……沒事吧。”
葉冰看着楚南脖頸的血跡染紅了他的胸口,她的無心之失,讓她心好像被針扎般難受與心疼。
縱使跌落先天,縱使滿腔怨恨與不甘,她卻對楚南生出不了絲絲恨意。
“嘿……”楚南強撐着扯了扯嘴角,露出難看的笑容,滿臉疲憊與頹敗。
手艱難的從懷裡拿出木盒子,只是有心無力,他揹着重傷沒日沒夜徒步趕回千影門,此刻見到葉冰的剎那,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了個空。
雙手捧着木盒,不住的抖動着。
“三師姐,這是給你的。”
頃刻間,葉冰的嬌軀再次僵住,美眸微微睜大,難以置信的看着楚南。
楚南艱難的笑着,邁出一步,試圖將木盒遞在她手中時,身形一歪向前歪栽而去。
葉冰一驚,蓮步微移往前一步扶住楚南,這時纔看清楚南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心中揪了起來,滿臉驚慌之色:“小師弟你怎麼樣了,你這些時日到底去了哪兒!”
楚南勉強的一笑:“我去尋凝神草……”說完這話,他便再也支撐不住,眼前發黑便不省人事。
當聽到這個詞時,葉冰臉上表情滯住,慢慢的打開這木盒。
這株碧綠剔透的靈草,散發着絲絲靈氣,在月光渲染下,美輪美奐。
瞬間,淚如泉涌。
緊緊擁抱着楚南,將他瘦小的身軀緊緊摟在懷中。
……
幾日之後。依舊梅林,梅花爭相盛開。
說也奇怪,或許是因爲靈氣太過濃郁的緣故,這梅林中的梅花四季如春,從未凋零,好像是故意爲葉冰做伴。
安憶如慵懶的躺在竹椅之上,閉目假寐着,她永遠都睡不完的瞌睡,彷彿上輩子是瞌睡蟲投胎轉世。
一旁的蕭馨則嬉笑着吃着零食,指着梅林嘆道:“哎呀~三師姐真是勤奮吶,大病初癒就又迫不及待的練功了。咦?你看小師弟又跑上去捱揍了。”
安憶如聞言,並未睜開眼,而嘴角又勾着笑意,語氣中充滿懶散之意,嬌媚的嗯了聲,帶着絲絲尾音道:“嗯哼~說到小師弟姐姐就奇怪,小師妹你老實交代,你跟小師弟這些時日是不是去了九冥城?”
“這個,那個……”蕭馨支支吾吾半天,靈動的眼珠不斷轉着,忽然指着梅林道:“哎呀師姐你快看,小師弟又要捱揍了!”
安憶如咯咯一笑,不再追問,又或者是心中早已猜測出。睜開眼,目光徐徐投向梅林。
“三師姐,好長時間沒有找你陪練了,讓我看看師姐是不是功力又有所寸進。”
楚南嘿嘿一笑,此刻的他已經神智清晰,臉色也恢復如常,捏着手腕嬉皮笑臉的看着葉冰。
聞聽此言,梅林之中正勤練苦學的葉冰瞬間收勢,將青鋒插入青石之中。
她冷冷的看着楚南,臉上不帶絲毫情感,冰冷的道:“走開,別煩我!”
“嘿嘿,”楚南死皮賴臉不肯離開,笑嘿嘿道:“師弟最近感覺有所突破,想找師姐驗證驗證。”
聽到他如此說,葉冰依舊面無表情,冷冷道:“我是不會留手的。”
“知道知道,”楚南連連點頭,做好攻擊準備,笑哈哈道:“三師姐小心了,我要來了!”
葉冰目光微偏,微微嘆了嘆氣,無奈的小聲嘀咕着:“真是……煩人……”
楚南哈哈大笑着縱身躍起,緊握拳頭朝着葉冰打去。卻是被她輕鬆避開,一拳打在梅乾上,留下偌大的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