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緋說完,屋子裡一片寂靜。
拒絕去大公子的明園?先不說這丫頭是不是腦子壞了,要拒絕這樣的好事,就是當着大少爺的面要拒絕去明園,也是明晃晃的打臉啊。
屋內的衆人一時紛紛偷眼去覷大公子的臉色。
夏少元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叮”的一聲輕響,在這安靜得呼吸可聞的房間裡,卻是讓衆人心尖一顫,紛紛垂頭跪好,大氣也不敢出。
夏少元雖然看上去氣質文雅,書韻濃厚,卻其實並不是看上去那樣的好脾氣。夏少元到底是夏相國的獨子,貴公子的脾氣是一定有的,而且還不小,他房裡的丫鬟要是犯了他的忌,拉出去直接打死的都有。
曾經有一個自薦枕蓆的小丫頭,大約是因爲相國夫人授意,膽大包天地晚上光溜溜地爬上了大公子的牀,請求公子憐惜。大公子不但一腳將她踹了下去,而且還不准她穿衣在院子裡跪了一整晚。那時正是初秋,晚上的夜雨一陣緊似一陣,那丫頭羞憤交加,再加上雨水裡凍了一夜,第二天就病倒了。
大公子直接讓人將那丫頭擡回家去,給了燒埋銀子,說這樣的女孩好了也是讓親人蒙羞,不如就這麼讓她去吧。
那女孩的父母都是相國府的家生奴才,自是不敢不從,那女孩後來也不知是真病死了還是......總之三天後,就悄沒聲息地埋了。
此事一出,據說相國夫人也氣得病了。大公子自是去牀前盡孝,也不知和夫人說了些什麼,總之夫人沒兩天病就好了,從此也不管兒子的房裡事,只是偶爾看到姿色不錯的丫頭,還是緊着好的往兒子的園裡塞。
不過,經過此事丫頭們都知道了大公子的規矩,大公子惜花憐花,好說話,丫頭們就是打碎了什麼奇珍異寶,也挺多是訓斥一句罷了。只有一點,切莫做那沒有廉恥之事,要是犯了大公子的忌諱,那真是隻有死路一條。
只可惜,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覺得自己姿色過人,自認爲大公子待她們尤爲不同。於是就有了那往大公子香囊裡放助情花的,有給大公子寫情詩的,有將自己的小衣放在大公子的枕頭下的,總之最後都被揪了出來,由宮裡出來的老嬤嬤金嬤嬤幫忙處置了。
那些個丫頭最後不管是打死還是發賣,大公子淡淡地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那些本是他疼惜,憐愛着的丫頭們,只不過是一羣玩意,連個稀罕物件都算不上。
自那幾件事後,丫鬟們對大公子的旖旎心思就淡了點,再沒人敢自己貼上去了,倒是一氣的在相國夫人和老夫人面前使勁,恨不得能讓兩位長輩將自己直接指給大公子。
不過這些,楚非緋都只是道聽途說,並沒機會親眼見到,她進府的時候,明園已經太平了好幾個月了。那過去的幾件血案,衆人也是諱莫若深,不肯詳談。
楚非緋在孤兒院時就學會了一條,真~相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所以楚非緋對真~相從來不感興趣。
大公子是真多情還是真無情都與她無關,她只知道靠近大公子絕對沒有好下場,趨吉避凶已成爲本能的楚非緋,就算是冒着得罪大公子的風險,也是要拒絕進明園的。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各個屏息,等待着大公子的怒氣,當衆被一個小丫鬟打臉,怕是任何一個主子都要生氣的吧。更何況,夏少元是相國府唯一的少主子,而且還是未來的翰林院大學士,如今在自己家裡被一個小丫頭嫌棄了,這要傳出去,顏面何存?
夏少元放下茶碗,目光淡淡地落在楚非緋的身上,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地打量着楚非緋。
老太太也是默不作聲的打量了楚非緋片刻,然後目光微閃,微微笑道:“這丫頭也是有心,不過,你那手藝在我這老婆子這裡卻是埋沒了,還是......”
這時夏少元忽地溫文一笑道:“祖母,哪有孫兒到祖母這裡吃盞茶還搶了祖母一個人的道理,這丫頭沏茶功夫不錯,正該在這裡伺候祖母纔是。若是孫兒發現了有這樣一個沏茶的好手,也會先給祖母送來,孝敬祖母的。”
這話說得老太太愛聽,含笑着點頭,正要開口。
楚非緋那邊已經清脆地道:“奴婢謝大公子體諒,謝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微僵,看了眼身邊的蔡嬤嬤,蔡嬤嬤微微搖頭,老太太低低嘆息一聲:“也罷,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今天這茶沏得好,這春上的布料賞你一匹,也省得少元譏諷我們瑞苑的丫頭穿不起漂亮衣服。”
老太太說的是夏少元給楚非緋起名時,說她衣服顏色褪色的事,楚非緋臉色微紅,周圍的丫鬟婆子湊趣地低低笑起來。
“以後但凡少元到我這裡請安,這茶便都由你來沏吧。”老太太淡淡地道。
楚非緋連忙躬身答謝,只覺得數道嫉妒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讓她如芒在背。
老夫人看了眼低頭吃茶的夏少元,微笑道:“看來少元是真喜歡這貢茶,你父親孝敬上來的就分你一半好了,長輩賜,不準辭。”老太太故意板起臉道。
夏少元連忙起身順水推舟地謝了。
老太太又道:“你那裡的人也不知有沒有會沏這貢茶的,就讓非緋這丫頭同你一道過去,順便教教你園子裡的丫鬟吧。”
夏少元笑道:“還是祖母想的周到。”
這時,雨過天晴,屋子裡跪了一圈的丫鬟婆子也悄悄起身,大丫鬟彩娥湊上前給老太太敲着肩笑道:“瞧老太太說的,大公子的明園也有個信明身所出來的丫頭呢,好像叫什麼雪晴的,想來也是會沏這貢茶的,哪就用專門派人去了。”
“是麼?”老太太詫異地看向夏少元,怎麼剛纔說了那麼多,也沒聽他提起。
夏少元也是一臉的詫異:“有嗎?我那園子裡也有一個會沏茶的好手?我怎麼不知道。”
彩娥抿嘴一笑,眼波流轉地看着夏少元:“是不是沏茶好手,奴婢不知道,但是雪晴確實是和非緋同一批進來,都是信明身所出身,卻是沒錯的。”
夏少元並不理彩娥的秋波,只是對着老太太恭恭敬敬地告辭,在路過門邊垂頭而立的楚非緋時,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我去一趟吧,若是那個什麼晴不會,你便教教她。”
楚非緋連忙躬身稱是,再沒敢推辭,乖乖地低着頭,跟在大公子後面來到了那傳說中的明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