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灰色突然如稀了水般的化開,猶如一層層迷霧層層淡去,一副場景顯現出來。
黑水波浪滔天,濃重的雷雲彷彿要壓將下來,碾碎這水面上殘存的生命。
一人一舟,紅袍金甲,那女子面色沉重地望着水面上漂浮着的斷桅殘帆,曾經烏壓壓一片的千帆萬舸過境,如今只剩下的寥寥數艘體型稍大的巨船,尚在黑濤暴雨中苦苦支撐。
“夠了。”她喃喃地道。像是迴應她的話,一道刺目的蛇形閃電重重地劈下,將一艘大船擊得桅斷,數層樓高的桅杆咔嚓着一路摧枯拉朽般地倒下,壓塌了船樓,擊碎了舵盤。巨船無法控制地旋轉起來,船身開始傾斜,而離他們不遠處,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跳水,跳水!”船上的人叫嚷着,金色的,暗紅的,白色的,黑色的,各色門旗的教衆混在一起,顧不上尊卑等級,推擠着,撕扯着,爭先恐後地跳下水去。
黑色的漩渦逐漸擴大,像是水底有什麼東西在攪動着黑水,一個黑衣老者站在一塊漂浮的木板上,鬚髮皆白,狂風撕扯着他蒼白的頭顱,他舞動着雙手,試圖大聲吟唱咒語,一條大魚突然從他身後的黑水中冒出,長着兩條鬍鬚的大嘴一吸,那老者便不見了蹤影。
周圍響起一片哭喊,撕心裂肺的聲音,給這幕人間慘劇添加了一道沉重的背景音。
但是很快他們就顧不上再悲傷那老者的慘死,在水面上掙扎的人們很快發現他們無可避免地在向那道漩渦飄去。
“夠了!”那女子猛然回身朝着身後濃重的迷霧大喊。
楚非緋呆呆地看着,就像看一副大熒幕的電影,只不過這熒幕接天接地,而她甚至能感到那冰冷刺骨的水汽。
面前的畫面開始扭曲。淡去,然後另一幅畫面顯現出來,一座險山惡石的小島上,一男兩女鼎足而立。
那男子一身黑袍,卻顯得有些殘破,一張臉陰沉似水,身上還有血跡。
兩位女子都是妙齡年紀。一個紅袍金甲。英姿颯颯,另一個身穿五色彩衣,美豔動人。只是臉上的神色不太愉快。
“事到如今,你還想如何?”黑袍男子陰冷地道:“斬盡殺絕嗎?咱們巫族雖然損失慘重,你也當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到了那一刻。咱們巫族就是拼盡最後一人,也要你天佑永世不寧!”
紅袍金甲的女子不置可否地淡笑了一下。手裡緩緩地摩挲着一支冰涼的笛子。
一旁的美豔女子清脆地笑了一聲:“呦呦,手下敗將還說什麼大話,真當你們巫族是天神下凡了?別說這世上還有那避世的神之一族,就算沒有他們。咱們南疆也見不得你們這種人裝神弄鬼。”
黑袍人怒道:“守丹,這是巫族和天佑的恩怨,你總瞎摻和着做什麼!你以爲這樣溜鬚拍馬。就能得到什麼好處,別做夢了。那神龍是結了契的,就算夏蘭芷死了,你也別想染指神龍!”
美豔女子的臉色變了變,又浮起一層嬌笑來:“什麼神龍,與我聖域何干,那麼大的傢伙,我可沒興趣。”
黑袍人不屑地冷哼一聲,顯然是不信那美豔女子的說辭。
那美豔女子又轉向一旁神色淡淡的紅袍金甲女子,嬌笑道:“蘭芷啊,我看這傢伙黑不溜秋的着實討厭,不如我幫你毒死他好不好?”
金甲女子將手中的笛子收回了袖中,手掌習慣性地按上了腰間的佩劍:“守丹,大家都是聰明人,就不用拐彎抹角了,今日將你們約到這裡來,也是想將此事做一個了斷。”
金甲女子目注那黑袍人:“方教主,你們巫族的實力,我從未懷疑,此次能夠大敗巫族,是我夏蘭芷僥倖,我心知肚明。”
又轉向美豔不可方物的守丹道:“守聖主,這次平滅巫族,你也出了不少的力,想必不是爲了和我夏蘭芷交朋友,你想得到什麼,不如也直說了吧。”
守丹的嬌笑道:“說什麼呢,我不就是看着夏妹妹順眼,喜歡你嘛。”見夏蘭芷只是不動聲色地望着她,守丹笑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當然,事成之後,拿點報償,也是應該的。”
“是什麼?我天佑現在百廢待興,金銀財寶,官職權勢,想來守聖主也不放在眼裡,至於那神龍,剛纔方教主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蘭芷還真是費解,守聖主到底圖個什麼?”夏蘭芷神色淡淡地望了眼遠處平靜的海水。天高水闊,海水湛藍,半點也看不出那日風雲慘烈的痕跡。
一旁的黑袍人陰陰地冷笑了幾聲:“圖什麼,不過是點殘湯剩飯罷了。”
守丹大怒,一張明豔的俏臉上忽然閃過一抹綠氣,對面的黑袍人臉色微變,現出痛苦之色,隨即手腕一翻,拉起衣袖,露出一隻佈滿疤痕的手臂來,只見小臂處隆起了一處,像是什麼東西鑽進了皮肉,猶在蠕動不已。
黑袍人蹙着眉冷哼一聲,手指在那隆起處一戳一劃,一股烏黑粘稠的東西便噴了出來。
那似血非血的東西噴到空中,一見日光便化成屢屢黑煙,消失殆盡,空氣中瀰漫起一陣難聞的焦臭味。
夏蘭芷掩鼻後退了半步。
黑袍人待自己小臂的那處傷處流出的血已經是鮮紅色時,才冷冷地點了穴道,裹了傷處,陰冷地擡眼道:“雕蟲小技。”
蠱蟲被毀,飼主自然會受損傷,守丹臉色白了一白,隨即又嬌笑一聲:“呦,聽說巫族的教主有金剛不壞的大術,我這不是好奇想試試嘛。”
黑袍人沉着臉冷哼了一聲:“南疆女聖出手的蠱蟲,自然不是尋常物,你能在我不知不覺間下蠱,也算沒有辱沒你南疆女聖的名頭,而我也毀了你的蠱蟲,這一回合,便算是扯平了。”說完便不欲與守丹多費口舌,轉向夏蘭芷道:“南疆的事,我不關心,我只問你,如今將軍將我找來,究竟打得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