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璀稱着累,想賴在這裡多幾日再往戰地嵱城走,正好也能趕上他們下一次的進攻。這次如果能一次深入彗都,那麼就在這裡乾脆把事情做完了再走。
他歪在中院的廊下看書,這幾日只要是起了身,便是待在中院裡,很少留在自己的院子中。因爲大部人活動都還是在中院,因爲中院有最大最好的園子。園子中這棵巨大的樹,都常常圍着不少人。樹下有茶桌、軟榻、有秋千,旁邊不遠就是小橋荷池。現在入秋,秋高氣爽,不冷不熱,陽光也好。所以冰妤常在這樹下玩耍,其他人則自然而然地聚到了她周圍,顧若影便是其中之一。
月冷河有事要辦,總是進進出出,每次一經過中院時,就見到可怕的事情,不是見顧若影將冰妤扔得老高再接住,就是在站着盪鞦韆,高到每每都要飛出去一樣。這次經過是來找蕭璀的,有些事情要彙報與他。但沒有見到顧若影與冰妤的身影,想是冰妤困了,送去睡了。他走到蕭璀身邊,就見他雖手裡拿着書,眼卻不在書上,桌上的茶連熱氣都沒有了,身邊的宇凰也不知道換,眼也是在停留遠處。
“王上……”月冷河正準備說事,但叫了一聲王上,沒有聽到迴應,就順着他的眼神望去,頓時頭又大了。原來一身赤色衣裙的顧若影正抱着冰妤坐在搭鞦韆的那根樹杈上,足有兩層樓高,冰妤還在她懷裡高興地手舞足蹈。蕭璀正看得有趣。敢情不是你的孩子,倒是看得挺開心。月冷河想。
忽然蕭璀想到,若是不吃那些藥,他們兩人的孩子是不是都能跑了,是不是也不會有這後來的許多事情。一想到這裡,肋下就開始疼。
“月九幽!”月冷河也不回稟事情了,飛身到樹上去,把冰妤奪了過來,抱回地上,顧若影纔跟着飛了下來。
“她還小,別驚着她,就老老實實待在地上不行嗎?”月冷河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知如何是好。
“無妨無妨。”風夕嵐倒是心大着。
“冰妤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兒,你看看她有一點驚慌的神色嗎?以後長大了也定是位膽識過人的女子。”蕭璀走近,低頭看一眼月冷河懷裡的冰妤,她正樂着,手來抓他的手指。
“王上說的是。”風夕嵐笑道。
“這……你們……你們見普通人家是這樣逗孩子的嗎?”月冷河都快哭了。冰妤正要從他懷裡掙脫,朝顧若影伸出手。
“那咱們也不是普通人家不是。”風夕嵐這麼一說,大家才都互相看了看,是啊,這屋子裡哪一個人普通?
“好好,哥,不要急了,我一會翻牆去看看普通人家是怎麼逗孩子的,回來也那樣逗,可好?”她這樣一說,把大家都逗笑了。
顧若影邊笑邊走到榻下半躺着休息,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臂。
灼瑤給她送了茶,她對灼瑤說:“沉得很呢!我一隻手抱着居然有些吃力了。是內力不夠?近些日子都沒有練功了。”
“哪裡,是小小姐太胖了。”這話從灼瑤嘴裡說出來,那冷淡的聲音和內容如此不同,又把顧若影惹得笑起來,笑得很大聲,灼瑤也跟着笑。
蕭璀看得有些呆了,他從未見過顧若影笑得如此肆意。他身後的宇凰也呆了,他也從未見過灼瑤笑,印象裡她都是與顧若影一般冷冷的表情,何時會笑了。再往後,就看到離他們幾步遠的無衣,正一臉寵溺的看着灼瑤,灼瑤還回頭望向他,他就露出一口白牙,那樣笑着。
冥藥給顧若影送了藥過來,顧若影就收了笑容。
“還喝做什麼。”顧若影有些不開心。
“喝吧,又沒有壞處,對你總是好的。”冥藥將藥放在茶桌上給她涼一涼。
“身子哪裡不舒服?怎麼還喝上藥了?”蕭璀看到冥藥給她送藥,心裡緊了一緊,是哪裡不好嗎?
“尋常補藥。”冥藥答道。
顧若影手摸着碗沿,不想下口,心裡想着另外的一個人,這是苦藥,但是沒有人試藥,也沒有人送蜜餞了。
“不要哄我,她是需要進補的人嗎?可是受了什麼傷?”蕭璀有些急了。
顧若影聽到他的聲音,這才收回神來,她歪在榻上,身姿柔綽慵懶,臉上有些病色,看起來與往日非常不同,別有一番風情,她端起了藥,準備喝下去。
“到底是怎麼了?”蕭璀再問道。
就見顧若影一口飲盡,答道:“是讓我能變得同普通女子一樣的藥。”
蕭璀這才明白原是這樣的藥。他還想再說什麼,就見顧若影眼神一凜,藥碗也被捏碎在手中。
蕭璀緊張起來,宇凰此時總算是回了神,與鳳漓一起將蕭璀攔了起來。無衣離得不遠,也發現了不對,緊緊護住灼瑤,而灼瑤推開他,準備上前護着顧若影。大家左右觀察着,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沒有箭嘯聲,牆頭也沒有人,倒是這時有幾人走進了院子。
顧若影人已躍起,飛到空中時拔上頭上的釵,舉在右手上,直直的刺向來人中的一人,那邊來的三人沒有驚呼,也沒有抵抗,左右兩人都退開去,只有站在中間被刺的那人沒有動,微笑着受了她這一釵。
顧若影落在路劍離身前,一手扯住他的寶藍色衣襟,一手將釵落在他的胸前,她躍過來速度太快,手下的力道太強,推着他往後走了好幾步,才站定。站定了,就雙手環住她,抱緊了。原來,她並沒有捨得傷他,手握在釵的最底端,只是一拳捶在了他胸口上。
蕭璀這纔看清,來人正是昫王—路劍離。
“爲何不躲?我若真刺呢?”顧若影淚眼擡頭看向路劍離。
路劍離拿手撫了撫她散開的長髮,回道:“是我錯了,怎麼也要受你這一釵,你才能解氣啊!”
“錯在哪裡?”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哪裡都錯了,不該將你獨自留在清惠庵,不該讓你受委屈。”路劍離聲音溫柔地答。
“不覺委屈,只是你做不到就不該承諾。”顧若影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許你的,沒有忘記。我對父王說,如若顧若影不是昫王妃,那路劍離也就不是昫王了,這世間,我只要你一人。已經呈了棄銜的血書,如今,已不是昫王了,以後只能委屈你陪我做普通人。”路劍離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結果告訴了他。
顧若影想起當時問他的話,“可做得了主?”他回答,“做得了。”原來,他雖做不了曜王的主,但是能做自己的主。
“你可願意?”路劍離輕聲問。
顧若影笑中帶淚,她點頭應下,就被他深深擁入懷裡。
這些人得的消息,到燒宅子爲止,並不知路劍離寫了血書棄銜的事情。世人只知他任性,卻不知道能爲了顧若影任性到這種程度,爲了只娶她一人,連昫王不當了,也就是說他放棄了當王的機會。
身份上他永遠再無法與蕭璀比,而對於顧若影,蕭璀也永遠再無法與他比。
大家也不勸,也不攔,也不走,就看着兩人相擁在秋風中,如一幅畫一樣美。
等他們鬆開來,衆人才上前問候。
“藥制好了。”顧若影回過神來後,果然首先是想到了這個事情,她忍不住興奮地說,“不僅能補回,還能加。”灼瑤已經恢復了。
“說了,不要去,不要去,是怎麼都不會聽的。我內力是三成、五成還是十成有什麼重要的?”路劍離見了顧若影,又恢復到那個絮絮叨叨的男人。
“重要。”顧若影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吃吃吃。”路劍離無奈道,先從懷裡摸了塊蜜餞塞進她嘴裡,“是不是剛吃了藥,我都聞到味兒了。”
剛纔還在想,以後吃苦藥沒有人拿蜜餞了,如今就吃到了嘴裡。
“王上。”路劍離將顧若影拉到身後,對蕭璀行禮。
“昫王。”蕭璀也回。
“王上,在下已不是昫王了,如今只是路劍離。”路劍離糾正道。
蕭璀笑笑,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看來,是出發的時候了。昫王不僅沒有和她和離與決裂,反而是爲了她放棄了昫王的身份,與她做普通人。
他走後,大家更自在了,路劍離本就比他親切,大家根本沒有把他當王看。
“怎麼是晚了這麼多?你們追出來也只慢了幾個時辰而已。”灼瑤問顏星轉。
“還不是主人指的路錯了。我們走到一半,才發現你們並沒有走這條路。然後就浪費了時間,等我們追到雪域時,你們已經回落雲了。”顏星轉答道。
“雀兒怎麼是瘦了呢?小汜,你苛待我雀兒?”路劍離看着雀兒問小汜。
“哪裡,吃得比兩個我還多,怎麼是瘦了?我怎麼看不出來?”小汜慌忙擺手,表示自己不可能苛待她,“你真不怕我姐殺你?”小汜遞了茶給路劍離,現在兩位主人家都坐在榻上。其他人也圍坐在一起,真正像是一家人。
“我看到小冰妤在呢!要動手,也不能在她面前的。”路劍離十分確定地回答。
冥藥一聲不響地將從懷裡掏出藥來放到他面前。
“先生也是,也不攔着,怎麼能這麼幾個人就到雪域去了呢!萬一遇到危險可怎麼是好。”路劍離埋怨道,邊說,邊打開藥瓶倒出藥,吞了下去。不吃顧若影也是不會放過他的。
“說得好像我能攔得住一樣,你攔一個試試。”冥藥嘴裡這麼說,心裡也是開心的,他看到路劍離如此待顧若影也替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