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四州十七國中,燁國與曜國所在的北州最大,國家也最多,一共八國,而東州、西州與南州地域小些,各有三國。暘王替代了昫王的大將軍位置與燁王聯手,攻下或者臣服了北州所有國家。北州一分爲二,燁國與曜國成爲四州十七國中最大的兩國,兩國迎來了近千年來最爲鼎盛的時期。
路劍離終於放了心,帶着一家人,搬到了礫城最北的煙雪鎮煙雪山下。煙雪山幾近雪域,與世隔絕,一年中四季有三季爲寒冬、一季爽秋,氣侯和凌霜山一樣,是顧若影最喜歡的天氣。
他們走的時候是明明是舒服的秋季,礫城也沒有離得有多遠,可是到了煙雪鎮時已是大雪紛飛了。
還未到宅子,顧若影從車窗裡看着煙雪山竟有些恍然。
“這山……與凌霜山簡直一模一樣……”她輕輕叨唸着。
“我看這雪山都差不多。”路劍離笑着,他懷裡的路盈珏也爬起來,將小臉伸向窗外張望。不到四歲的他,從會走路起便開始隨母親練武,也是繼承了母親的肌骨,十分擅長此事。再加上他的冥藥乾爹將這幾年蒐羅來的神藥、仙藥都用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他的身體比普通小孩好得那是不止一點半點。這樣冷的天也和她母親一樣只着單衣便行。但是這世上有種冷叫半煙乾孃覺得你冷,半煙總是將他裹得像個小棉球一樣,圓滾滾地很是可愛。
“你母親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路劍離也將臉湊過去,對珏兒說。
“那我們爲什麼不回母親小時候住的地方?”珏兒奶聲奶氣地問,他一般都很冷靜,不似普通這麼大的孩子哭哭鬧鬧的,心智已是比五六歲的孩子還要強了。
據說這倒是像極了他的爹,心思從小就重。
“因爲那是另外一個國家,也有些太遠了,以後等你再大些,我就帶你母親和你去。”路劍離耐心地答。
走到雪山腳下的宅院時,顧若影更是高興,這宅院是按照燁國,準確地說是按照落月城的宅院方式建的,也是顧若影喜歡的樣式,裡面的一應物件,都是按她的喜歡來的。
這裡十分僻靜,路劍離狠心斷了與王城的聯繫,除非大事都不需要來報與他,而王城裡只留了溫悲巖看家,他的腿腳已有些不便,於是決定便留在了王城裡。跟來的是灼瑤與無衣,顏星轉與秦柏舟,半煙與冥藥。凌寒仍是四處爲家,爲路劍離處理着各項產業,半煙因舍不下珏兒,也放下了曜都的生意,一起跟了過來。
大家憧憬着餘生歡娛而寧靜的生活。大家一起逗鳥、釣魚、看花、看月、對飲。
當大家站在宅院門口時,都感覺像做夢一樣,沒有一個人邁步走進去。幾個人傻傻站在大門口,站了好久好久,肩上都積了雪。這樣的生活,因爲昫王而已在眼前。他做到了他承諾月冷河的諾言,要讓她如正常女子一樣吃飯、睡覺、生活。
只有一個人,正在撒歡兒跑,在雪地上打滾,那就是珏兒。
“主人……我有了。”灼瑤不知爲何要在這時候告訴她,她覺得應該這個時間告訴她。
顧若影睜大了眼看着她,眼淚奪眶而出,緊緊擁住她。灼瑤說得很輕,但是這裡太靜了,靜到大家都聽到了她的話。
“太好了,以後珏兒有伴兒了。”路劍離笑道。
大家都看向無衣,只見他驚愕地待在原地,不知所措,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下來,在臉上結成了冰。
灼瑤搖搖他的雪披,他才哽咽出聲:“我是在做夢嗎?”
灼瑤哭着搖頭。
“真有了,近三月了。”冥藥忙過來切脈,也笑中有淚,對兩人說:“母子都好着呢!”
珏兒跑累了,就過來找乾孃,他見大家都淚流滿面,不知爲何。還以爲是自己太調皮,忙站定了,拍拍身上的雪,整理整理衣服和發冠,對大家道:“父親說了,雖然以後不是王子的身份,但是仍要持王子的尊嚴。我錯了,各位父親、母親不要哭,我以後聽話。”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就都笑起來,一會哭一會笑,然後相擁在一起。
“殿下,酒存得夠不夠多?今日應該好好飲一杯?不,一壺。”顧若影打破了這氛圍。
“你天天喝,喝上三年都喝不完,全是陳年佳釀。走吧!再不進去就要凍僵了,半煙和先生可比不得你們的內力。”路劍離牽着珏兒最先走了出去,大家這纔想起已在這裡站了好久了。
進了宅子,纔看到幾進院子都由長長的迴廊連着,廊檐伸得很寬,雨雪再大,在廊下走也不會溼了鞋,整個院子仍是鋪了滿院子的石板。
“珏兒,可喜歡這個新家?”路劍離問正在廊下瘋跑的珏兒。
“喜歡!”珏兒高興地叫道,人已跑出去很遠了。他似乎已經可以用內力樣的,能蹦起老高。
大人們在中院廊下喝酒,腳邊放了火盆,腳是暖的,肚子裡也是暖的。
“珏兒,舞幾劍給我們助助酒興!”冥藥笑着對珏兒說。
“好!”珏兒應了,抽出身側的佩劍,開始認認真真地舞,一招一式都十分到位。他的父親自他能持劍開始,每年都讓匠人按他的身高手長定製一把新的劍,他也學他母親,用的是雙劍,如今這把是走之前新制的。
“先生你倒底是給他吃了什麼,一天到晚就沒有消停過,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顧若影搖頭無奈地對冥藥道。
“關我的藥什麼事,還不繼了你的後。”冥藥白了她一眼。
“灼瑤得生個女兒纔好,沒有這麼鬧。”顧若影接着說。
“聽說,風家小小姐,只要出門,就能將大她三五歲的男孩子打得滿街跑,如今已是讓金風鎮聞風喪膽的人物了。”路劍離回道。
聽到這話,笑得顧若影捂住了肚子:“那隨意生什麼吧,橫豎都是鬧,就吵死我們吧。”
“生兒子吧,終歸不會受做母親這份苦。”無衣握了灼瑤的手,他想起顧若影懷珏兒時受的苦,便十分心疼灼瑤,每每想到都要流冷汗,恨不得自己替她將這苦受了。
宅子足夠大,能住下這許多人,又不會太空曠,走出好遠都見不到人。昫王算是花盡了心思。
大家都休息後,顧若影上了望臺。這是與普通宅院唯一不同的地方,路劍離知道她喜歡登高,便修了個比三四層房屋還要高的望臺,臺子不大,也就半間房大小。中間有個火坑,可以燃火,火坑邊上擺了幾個原木的凳子。
路劍離也隨她上了來,手裡提着酒壺。
“你可還記得落雪那個破望臺?爲了這次對飲,貪狼寨無法與你對飲成了我心裡的痛,等了一年多,我纔在那裡與你賞月對飲。”路劍離從身後攬住她,輕柔地問。
“記得。”顧若影縮進他的懷裡。
“不知爲何,我時常夢到貪狼寨陪你賞月的那個晚上……”路劍離在她耳邊輕聲道。
“我留了手,釵下去的時候挑了位置。我心裡就在想啊,這人還真有趣,若是不死,定會回來找我報仇,到時就好玩了……”顧若影笑道,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跟他講起過當時自己的想法,今日是第一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只不過不是去報仇……”路劍離將她攬得更緊。
“多謝你,殿下。”顧若影迴轉身望向他,“這便是世上最好的生活,有你在,有珏兒在,在親人在……”
“謝我做什麼,我也不過是想過這樣的生活而已,是我們想要的餘生的日子剛好相同而已。”路劍離輕輕吻着她的發。
接下來大家都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白日找自己想做的事:看書的看書,女紅的女紅,曬藥的曬藥,練劍的練劍,養胎的養胎,打滾的打滾。晚上則圍坐在一起烤火聊天,誰去了鎮上,就講講新鮮的事情。
有時候,路劍離和顧若影也會騎了馬帶珏兒去鎮上玩,吃些新鮮玩意兒,世人只知道有家姓顧的有錢人來避世,卻不知是王族。只知道家主與夫人都生得十分不俗,連那個小孩兒也不是普通孩兒的模樣,大家很是敬畏。但是這家人,出手卻是大善人,今冬來得早,糧食收成也不好,顧家主便給鎮司不少銀兩,讓鎮司去買糧分發,免得餓死人。
若是誰有所求,可以在煙雪鎮顧家的書鋪裡留字條,他們若是能幫忙的,便會盡力來幫,基本上有求必應,即使幫不了,也會留下字條告之解決的方法。煙雪鎮本就是個小鎮,民風也很純樸,鎮民們沒有什麼銀錢,但是仍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們施以關愛。有人從他們家經過,幫着捎個信、送些東西都是十分願意的,但是他們仍堅持會給些跑腿錢。
書鋪裡便是秦柏舟,他一月有一半時間在書鋪裡待着,幫鎮民解決問題,也是在此處等着消息。不過,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三月這一天,書鋪的大門上掛上了“東家大喜”的字樣。全鎮的居民都可以來這裡領一包賞錢,因爲家主妹妹生了個漂亮的小姐。本來一連下了好多天的大雪,卻在這一天突然放了晴,小姐於是取名:顧傲晴。
灼瑤與無衣都是沒有姓的人,他們以前都依附於別人生存,而且都是孤兒,並不知道自己本姓什麼,所以他們取了顧若影的姓。
好日子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