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以爲顧若影要備什麼,原來只不過將她腰帶裡的各種毒給裝滿了而已。他們用了極短的時間就備好了,此地已離煙雪鎮不遠,他們棄了馬車,直接騎馬快速往煙雪鎮而去。
顧若影迎着晨起的大雪快速前進,不顧雪迷了眼,鑽進了她的雪披中。她希望無衣與灼瑤能儘快到煙雪鎮,那樣她就放了心,現在除了她自己,其餘人都已經有了可去可待的地方,都有人顧看。
“那便好了,在意的人都好,那便好了。”顧若影邊在雪中飛奔邊想。
無衣與灼瑤知道她的想法,一路無語,只緊緊跟隨在她的身側,這樣的時日不會太多了,他們需得珍惜這看着她背影的日子。
煙雪鎮在礫城,與落雲與雪域相鄰。三人順利出了落雲進入礫城時,這些人仍舊沒有出現。顧若影鬆了一口氣,可無衣與灼瑤卻是心糾在了一起,若這些人到煙雪鎮還沒有出現,他們就無法護着她了!
果然是燁國人想要殺她!大雪中,她想起了蕭璀,如若這次真的躲不過,這次真的死了,他會如何。一定還是會坐在他的王座之上懷念於她吧。希望他能像他承諾的那樣,看護着曜國與珏兒。
近煙雪鎮,顧若影停了馬:“就送你們到這裡。”
“主人!您不進鎮嗎?您不去看看星轉與柏舟?”灼瑤跳下馬,扯着顧若影的繮繩問。
“上次,因爲殿下,他們已經失去太多,不能再因爲我而連累他們……”顧若影本就沒有想要進鎮子去。
“不……主人!不要……不要……求您,求您讓我隨您這一戰,最後一戰……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戰!然後我與無衣再不出煙雪鎮!”灼瑤跪倒在顧若影的馬前。
顧若影跳下馬,扶起她,緊緊抱住她說:“替我好好守護這煙雪鎮的百姓!”
“主人!”灼瑤悽悽叫道。
“無衣,無論灼瑤打你也好,殺你也好!都把她給我看住了,我若發現你們兩人跟來,我便會收起劍,任他們來殺!我說到做到,可聽明白了?”顧若影推開灼瑤,血紅的雙眼看向無衣。
無衣沒有答,但他重重地點頭。
顧若影轉身上了馬,沿着鎮外,向雪域的方向而去。
這是今冬最大的一場雪了吧,大片片的雪花落在灼瑤與無衣的身上,將兩人蓋成了一高一矮兩個雪人。
“信送了嗎?”灼瑤聲音沙啞,淚在她的臉上結成了冰。
“放心,那夜就送了,他們不會不理的。”無衣將灼瑤攬進自己的雪披裡,仍舊望着顧若影離去的方向。
“我們……真的不跟去嗎?”灼瑤仰起臉再問道。
“不能跟,她若真收了劍尋死,那就真的晚了。”無衣搖搖頭。
“誰也殺不了她!她是武姬!誰也殺不了她!”灼瑤的眼淚再一次無聲地滑落。
“對!誰也殺不了她!”無衣牽起灼瑤,兩人向煙雪鎮走去。
顧若影再無後顧之憂,心裡反而是暢快了。她策馬向前一整天,一刻不停留。直到已離開煙雪鎮的範圍。黑夜中,雪仍未停,地上、樹上的雪將黑夜照得雪亮。她的身後已然開始有了追兵,顧若影已能聽到他們的馬蹄聲,他們擔心顧若影衝入雪域便再也尋不到蹤跡,就是想要將她劫殺在雪域外。
終於,耳邊傳來的箭嘯聲,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箭嘯聲了,這聲音刺激着她的每個毛孔,讓她興奮不已。
“來吧!”顧若影竟露出一臉笑意,引着他們往雪域而去。
他們越跟越近,有人在她身後喊道:“圍起來!別讓她進雪域!”接着就有了喝馬聲,一聲緊過一聲。
“駕!”顧若影也開始策馬,但並沒有加速,而是讓他們跟得近些,只見她伸出右手輕輕抖了抖袖子,一片如雪塵般的毒霧在她的身後散開去,被風雪吹落到跟隨着她的人身上,立即開始有人倒下馬,口吐鮮血。
“有毒!”有人又大喊,沒中毒的人立即遮好自己的口鼻,馬不減速直直追去。顧若影這才加了馬鞭,往前衝。
雪域就在眼前,那是一條雪帶,在黑夜是仍是那麼清晰,就似一條雪白的飄帶飄在黑色樹林之外,只要穿過這片林,就到了雪域。顧若影頭毫不猶豫地衝進林中。
“快!跟上!她進林子了!”顧若影聽着身後的叫聲,不知有多少人,無所謂,多少人都無所謂,來吧!
已有人跟得近了,在她馬側,她左手一揮,幾根毒針便飛了出去,有人應聲倒下。接着,右側也有人跟了上來,她又將右手一揮,同樣是毒針飛出,又奪幾條命。但是這時,有人射出幾箭,她側身躲過,但是她的馬卻沒有躲開,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顧若影立即飛身躍起,跳上跟隨過來的其中一人的馬,身體剛接觸到馬,那人還未感覺人來,便被她手中短劍抹了脖子。顧若影將他推下馬,騎着他的馬接着向前奔去。
林中不能展她所長,更不能盡興!
這一路跟下來,對方已損失了十幾人,還未得近身。
顧若影邪邪笑着向後望去,看上去,至少還有幾十人。今日,恐怕是走不掉了,好吧!那就放手一戰!死有何懼!即便是死,也讓他們後半輩想起她便膽寒!
眼見顧若影衝進了雪域,炎庭慌了,大聲叫道:“快!攔住她!”
可是當顧若影進入雪域後卻放慢了馬,似在引他們上前。
“主人!她這是!”這雪帶的風雪太大,一走進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眼中一片白茫茫,除了風雪,再沒有別的東西。大家的馬也越走越慢,身體也感覺越來越冷,冷到腿和腳都失去了知覺。
現在大家才知道爲什麼炎庭不能讓她進雪域,這纔到雪域邊緣,還未真正深入,大家已是感覺體力下降,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而且風雪太大,耳不能聽,目不能視。
“走,跟上她!哪怕是到雪域也要殺了她!殺了曜國武姬,你們這一生就有用不完的金子還有名聲!”炎庭鼓勵着大家。
“殺了她!”
“殺了她!”
“啊……”
“啊!”
有人在迴應炎庭,但是有人開始慘叫。
風雪中有位穿着白衣單衣的女子,若不是她的黑色的長髮和手中發着寒光的劍,你甚至發現不了她。
再看,她居然是閉着眼的!她的黛眉與長長的睫毛上落了雪。她用耳朵聽着風、聽着雪、聽着與風雪不一樣的人聲,接着只一瞬便移動到那人聲邊,只一劍便結果了對方,接着又退開去,在雪中,接着側耳聽,接着殺,這張閉着雙目,帶着邪笑的絕美的臉,是那些將死之人最後所見。
她的白衣上很快就染上了血,如一朵朵綻放的芍藥花,無比美豔。她在凝霜山練了此功十年,卻從未得施展,如今沒想到居然有了用武之地。
“大家聚起來!不要給她機會!”在顧若影又輕鬆殺了十二人後,炎庭終於看清了她的手法,此時他的身邊已沒有多少人了。但是也只有高手中的高手,纔會在這場戰鬥中留到最後。
最後這十幾人,將顧若影圍在了中間,最後的決戰時刻已經到來。
“來吧!一起。”顧若影的聲音聽起來嫵媚無比,而且你能看到她染着血跡的臉上露出了迷人的笑意,這媚態,如若沒有點定力,只怕會挪不開眼。
“不要看她!上!”炎庭大聲喝道,這些人中真有幾人看得呆了,聽到炎庭的呵斥這纔回過了神來。
顧若影抽出“凌霜”,舉過頭頂,接着由單劍變成雙劍,兩手分持,她將兩劍交叉,慢慢往下拉,劍發出的“吱吱”聲響過了風雪聲。衆人發現她的一邊臉露出邪笑,另一邊半臉如常,這詭異的表情讓他們不寒而慄。
“上啊!愣着幹什麼!”炎庭再次叫道,大家這才一擁而上,盡全力施展自己的武藝。
這雪域,對於顧若影來說,只是有些冷,而對於他們來說,已是地獄。
顧若影的雙劍在他們中間遊走,她迎着他們的劍、他們的刀往前衝,衝到眼前再以劍博之,她傷了,對方卻是丟了命。一陣廝殺後,她中了不知多少劍,對方已被她殺得差不多了。
“不過癮,再來!站起來!”顧若影殺紅了眼,可是她眼前再無可以站起來之人,除了炎庭,他就是在等,等她消耗掉力氣、內力,這樣,以他的功夫就可以輕鬆殺了她了。總之,不光明正大也好,不是男人所爲也好,殺了她就好。
炎庭持了劍走到她身前,顧若影看清了他。
“原來是你,不過不重要了,我問你也不會答我,那就……死在這裡吧!”顧若影說。
炎庭不再說話,拿劍衝了過來。顧若影稍退一步,拿劍擋在身前,抵過了他第一劍,接着她也回擊於他,兩人幾十招下來都沒有得到什麼便宜。炎庭沒想到,她內力居然好像還十分豐沛。
雪讓他的手腳不大聽使喚,可以顧若影卻是如常。他急了,大喝道:“我要殺了你!”邊說邊直衝過來,使勁了全身的力氣,顧若影並沒有躲閃,只稍側了一下身,讓劍便直刺進了她的左胸上側。
“你死定了!”炎庭看到自己得成,十分高興,可是他感覺自己的胸口一冰,低頭一看,顧若影的劍全部送進了他的身體,直刺進了他的心臟。
“我不一定,但你一定。”顧若影抽出劍,又將自己的身體向後一仰,從炎庭的劍上脫開來。
她未中心臟,仍能起身,而炎庭口中鮮血噴出已是時間不多了。
“馨兒……”炎庭口中叫着程馨兒的名字,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風雪,而是程馨兒未病時那張美麗的臉,耳中也聽不到顧若影的問話,只聽到程馨兒叫着“庭”,她總是像只美麗的小鳥,從院子裡向他飛來。他的手伸向朝他飛奔而來的馨兒,可是沒等接住,就斷了氣。
“馨兒……”顧若影重複着他最後叫出的這個名字,替他抹上不願閉上的雙眼,說:“下輩子做個普通人吧,和你的馨兒一起。”
顧若影收起劍,繞過這堆屍體,走了沒多遠,口中也吐出鮮血。她苦笑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雪域外,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心裡什麼都看到了。接着,她便往雪域深處走去。
縱有不捨,也不得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