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地動山搖後,滿目瘡痍,殘垣斷壁,明薩和仍述還在恍然中,卻已經有侍從手腳麻利地在後堂敞地上,搭建起了一些帳房。
“少爺,琴瑤,你們先去帳房休息吧。”老秦弓着腰,對仍述二人說道。
任府中其餘侍從都喚明薩少夫人,老秦自己仍是依照最初的叫法,將明薩喚作琴瑤,而且並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我進去看看。”仍述說着已邁開步子,朝藍府大院裡走去。剛邁開兩步,便被老秦從後面疾步追上,攔住了去路。
“哎呀呀,少爺,這可如何使得。”
“怎麼?我看他們都進去了。”仍述有些不解,地震已經過去,該塌的塌,該倒的倒,還有什麼能傷人的嗎?
“他們是他們,賤命一條,少爺可不能有事。”老秦毫不客氣,在一衆侍從旁邊,朗聲說出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見仍述還有進去看看的想法,老秦繼續勸說:“哎呀,少爺,你看我一個糟老頭子都不進去,我還要留着這條老命,給藍家守家。你是藍家獨苗,可比我的命金貴多了…”
他嘮嘮叨叨一直勸說,讓仍述有些不耐煩,擡手一擺,打斷了他的話:“好,好,我去休息了。”
說完回首,示意明薩一同來帳中休息。明薩更是拉了阿昆一起走去。
見老秦眼中有些不悅,阿昆示意掙脫了一下,手卻被明薩攥的緊,跟明薩和仍述親近正是他心中所願,猶豫片刻還是跟明薩走了。
進到帳中,明薩讓仍述解了阿昆的衣衫,檢查他背上的傷勢如何,見沒有傷重才完全放心。
“我不騙你吧,少夫人,”阿昆訥訥地說着,自己將衣衫扣好:“我真的沒事。”
“阿昆,你還是個孩子。你不要被管家剛纔的話影響,你們並不低賤,你們的命和我們的命一樣寶貴。”明薩走到阿昆身前,口角含笑,對他柔和說道。
阿昆一向童真的臉上顯出觸動神情,眼中有淚,眼角不自覺抽動兩下。剛纔被木欄重重砸下,都沒有此刻灼心的酸楚。
見阿昆神色委屈,仍述也走過來,坐在和阿昆同等高度問他:“這兩天,對府中可熟識了?”
阿昆擡眼,神色更加委屈,但他笨拙地掩去憂傷神色,擠出個笑容重重點頭。
這麼笨拙的掩飾,哪能瞞得過明薩和仍述的眼,明薩緊接着便問他:“府中人對你可好?管家對你可好?”
明薩問着,眼睛緊盯阿昆的雙眼,阿昆知道自己撒不了謊,可還是笨笨地道:“都對我很好。”
“放心,我帶你去聖京。”明薩拍拍阿昆的手,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阿昆滿眼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想確認又掩住了口,似是願意相信眼前無比善良的少夫人。明薩對他笑笑,揉揉他的頭,就算老秦不願,她也要帶他在身邊。
看來仍述說得對,老秦真正不喜歡阿昆的原因,是因爲不想讓他們在魔族培養自己的眼線。
想必,老秦有很多不願爲人知的秘密吧。
藍府所有侍從,都是他的心腹,是被他訓練多年培養出來的。所以,明薩和仍述在藍府中,就是活在一個巨大的,被人刻意營造的謊言裡。
……
坐在帳中,看面前的魔族侍從,十分秩序地整理殘垣。準備新的木料,開始逐一搭建,分工自然,一切井然有序。
據說這裡每隔十幾二十天,便會有一次或大或小的天災。如此,早已練就了他們不慌不亂,不疾不徐,不畏不懼的應對之法。
那晚,明薩輕聲對仍述說:“以前你問我魔族潛入鼎界的目的,我想當時我所說不對。”
明薩眼神飄向遠方,有些悵然:“他們的目的或許是復仇,但今天我還有了另一個推測,或許,他們也是爲了生存…爲了,更好的生存…”
爲了復仇,或許是機械地遵循祖訓。但若是爲了生存,體內源源不斷的能量,會讓這個意識強大到無可附加。
……
不日之後,等明薩和仍述準備好所有行裝,也到了該啓程去聖京的日子。藍府大院已經恢復了一大半,除了景觀需要添置,居住起來已然很舒適了。
這還是大戶人家,倒塌的房屋需要人力和時間恢復,普通人家一兩天內便可恢復原樣。
在離開之前,管家老秦將他們叫到房中,要再叮囑一番。
“你曾說,納修要請你去納府赴宴?”老秦坐在案几後,仍是習慣性地用手指敲着木案,發出清脆之響,如同他腦中的思緒旋轉。
仍述點頭應了。
“去赴宴時記得,將我安排給你的兩個隨從帶着。”老秦一擡眼,鎮定說道。
在挑選侍從跟隨仍述和明薩去聖京服侍時,老秦曾特意點了兩個黃金家族的隨從,鐵鷹和鐵豹給仍述,並提醒他,這二人功夫不錯,必要時可護他周全。
仍述腦中浮現出那兩人的高峻體魄,但不過是去納家赴宴,會有什麼危險?
仍述嘴角一揚,以爲老秦太過保守,便說了句:“光天化日,多少雙眼睛盯着藍納兩家的關係。納家的人該不會對我下手吧…”言下之意是不需帶那兩隨從同去,顯得太過累贅。
聽了這話,老秦卻目中冷光一閃,兩眼現出一大一小攝人之勢,目光冷厲地看着仍述,冷冷道:“我特別強調的,你務必遵從。”
明薩眼珠轉了轉,看向仍述,見他聳聳肩,示意自己明白了。
“納修請你赴宴,絕非那般簡單。”老秦見仍述應下,舒緩了情緒,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錯,法器宗宗主納洪,便是藉着納修宴請的由頭,召集了法器宗四大家族衆人。”
哦?四大家族同聚…仍述目光一閃,繼續聽下去。
“再過幾天,便是宗主納洪的壽辰。以防突兀,你二人還是攜了賀禮前去。”
“是。”仍述再應下。
“免得叫人小瞧了我藍家,還以爲我們耳目不通,糊里糊塗。”老秦說着,自顧自笑了。
繼而又吩咐道:“前幾日,我叫人啓了珍藏二十年的糯酒。此酒清火解毒,多年珍藏之下,更或有救命效用。此次,你且帶去聖京,也帶去宴席,與幾大家族嚐嚐。”
仍述本想拒絕,好好的,人家府中辦宴席壽辰,我帶幾罐自家釀酒去,是否妥帖?
但見老秦眼神犀利,想到他剛纔嚴令的話,他特別強調的,只能遵從,仍述便點頭應下。
“世事艱險,且要提防綿裡藏針,笑中藏刀,記住,萬事皆可變通。”老秦緩了緩,繼續敲擊木案,說這話的時候,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