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鳴低吟着走出了房門,剩木斐一個人潸然苦笑。
班鳴這句話他自然懂得。他是想告訴自己,琴瑤是藍風的定親妻子,自己何苦在這裡想一些子虛烏有的事。
錯誤的人和情,只會讓人陷入不必要的漩渦中去,他是想提醒自己,趁還能拔腿出來的時候,儘早揮劍斷情。
自己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哼哼,木斐冷冷一笑,似是嘲笑自己一般。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方纔那豔奪明霞,眸波飄飛的笑容……
木斐年紀不大,但卻在聖京中,孤身一人多年。沒有父母親朋,沒有兄弟姐妹,唯有對他收留和照拂的老闆娘,或許是他可以有所掛牽之人。
聖京中人都稱琴瑤爲藍夫人,而自己,竟一直未改口,固執地稱她爲:琴瑤姑娘。心底裡對她的感覺,讓自己感受到了多年未有的溫暖,一種在意和奇妙的溫暖。
雖有酸澀,卻是溫暖。
自琴瑤昏迷,木斐便一直留在房中照顧,刻意避開了班鳴審訊綠漪一等人的場面。這些事是兩宗之間的事,他隸屬玄璣閣,本就不該參與。
“我居然睡着了?”
這時,明薩突然醒來,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她手臂動了動,似有牽痛。
木斐從外室三兩步走進來,看她臉色尚好,微笑道:“傷無大礙,只是**劑放的實在太多。”
明薩笑笑,撐着坐起來,木斐想要上前攙扶,怔了怔最終作罷。
“本來就沒事,本想撐到家中再睡也不遲,誰想到沒撐住。”
“你如此逞強,怎能令人放心。”木斐一時不受控,情緒一急,便將這句嗔怪的話說出了口。
說完,見琴瑤用詫異的神情觀察着自己,木斐方知自己失態,忙應付道:“你家中之人一定很擔心。”
明薩點頭,這一夜未歸,仍述不知急成什麼樣子:“我得趕快回去了。”明薩說着便掀開被子下得牀來。
“你才睡了不久,現在上路還是有昏迷的危險。”木斐意態不許,但又不能強勢反對。
明薩倒是釋然笑笑:“放心,我一定能撐到家。”
“好,那我與你同行。”木斐道。
明薩有些奇怪,挑了眼梢問:“你不等班少爺一起?”
木斐微然一笑:“他的事,我不插手,我只是來救人的。”
……
明薩和木斐阿昆兩個一同,辭別了班鳴,一同縱馬前行。看樣子,班鳴已經要將綠漪一等人轉移走。
縱馬行出一段,明薩轉頭再看那綠漪藏身的小院,外表的清雅,裡面卻即將上演血腥的大屠殺。
明薩心中瞭然,既然將綠漪交給班鳴,那綠漪一般舞女只有死的份了。只因她寧願死都不願說出真正的背後主使,而一口咬定此事就是音律宗所爲。
音律宗的人怎麼可能會留她的活口?
綠漪是和仍述一樣的受人擺佈之人,她是個可憐人。而且,她是個意志堅定,心思明淨的可憐人。
在明薩在對她句句誅心時,她表現出來的痛苦和掙扎,是她的真心所想所感。但最終,她的忠誠信念仍是戰勝了她的情感,她沒有背叛她的堅持……
“我在這裡還要處理一件事,木公子,你可以先行一步。”明薩在馬上對木斐道。木斐只以爲明薩有心要與他分開走,便默然應下,並交代阿昆看好琴瑤。
其實明薩是真的有事要做,那個被採仙院的老媽媽索要了三千兩的姑娘,估計還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去救她。還是中間又耽擱了許久,她已經感到絕望想要輕生了。
明薩帶了阿昆,來到那間聖京邊緣的採仙院,當明薩見到那姑娘的時候,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十分的堅決。
看來是自己小看她了,明薩心想道。她沒有絕望,眼神中似乎很是肯定,明薩一定會回來救她。
反而是那老媽媽和幾個奴隸很驚奇,沒想到這個出手闊綽的女子果然會回來。
若不是那女子,一直堅定地相信明薩會來贖她,心神間一直有一股毅然之氣,老媽媽已經想要將她處理掉了。
而每次要對她動手鞭打,都能看到她眼中的堅決。就彷彿看到了女貴人前來領人,想起她說的這丫頭不得有事,一衆人只好作罷。
一手交錢,一手放人。
明薩拉着這女子走出採仙院的門,她像一棵就要枯竭了的小草,再見光明一般,沐浴着清晨的陽光朝露,喜悅之極。
也不顧及身上單薄的衣衫,不畏懼清晨凜涼的晨風,她全身都透着新生的喜悅,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明薩,她的救命恩人。
明薩將她帶在馬上,一同奔馳了一段。等到距離採仙院所在的邊城有一段距離了,明薩再讓她下得馬去。
明薩不可能帶她走,藍府有了阿昆之事,再不可能讓明薩和仍述帶人回去。況且,這女子一看就不是做慣了粗鄙活什的侍從。
“你爲何會流落至此?”明薩輕聲詢問。
“……”女子微顫顫立於明薩的馬下,沉默了一陣,似一言難盡。
明薩留給她盤纏,要她在聖京或者其他地方,好好生活,好自爲之。這女子咯噔一聲,雙膝跪地,久久不起。
“恩人爲何不問我的身份?”這女子伏在地上,慼慼然道。
“我問你如何流落至此,你都有苦難言。我又何必再問你的身份?”明薩應道:“有緣相識,與你相助,你不必如此感激。我亦幫不了你更多。”
這女子聽完,雙眼盈滿淚光,但她強忍着不流淚。倔強的神情,訴說着她不爲人知,但卻一定委屈憤懣的身世故事。
“先去置辦兩件厚衣裳,再去僱一輛馬車,走得離這裡越遠越好。”明薩微微一笑,看着她削瘦的身軀和倔強的神情,對她說話,就彷彿與家族禍患之時的自己對話一般,心底有種暖意。
明薩不再耽擱,眼神示意阿昆,兩人便策馬離去。
這女子巍巍然,跪在地上朝馬蹄揚塵的遠處,深深磕了一個長頭。一滴晶瑩的淚劃過臉頰,混着臉上花了的胭脂,滴在雪白的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