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你恐怕見不到。”
仍述沉默須臾,終於將緊攥的拳頭鬆開,緩緩說道。
少年剛要開口追問,老闆娘適時打斷了他的問話:“孩子,你還真是爲師命是從。”
少年學徒將目光從仍述的臉上轉開,看向另一方向的老闆娘。老闆娘生怕他繼續刨根問底,將仍述心中的創傷揭的更疼。
少年還未等迴應什麼,老闆娘微微一笑,真誠道:“你要找的那位善良的女貴人,確實病了。你若真想見她,我可以帶你去。不過,她睜不開雙眼,不知你能否確認就是她。”
看着面前這個和顏悅色的婦人,小學徒心想,師父說過,相由心生,這婦人面相儀態都很和善。
所以,她口中說出的話,自然要比那青年更加取信。
少年垂頭下去,看向懷中的包裹,良久他擡頭道:“女貴人她…生了什麼病?”
“她練功走火入魔,現在筋脈大亂。我們急着見你的原因,也是聽說你是來自德仁醫館,據說你的師父和幾位師伯,都是精通古方醫術之人,我們期盼你醫館會有救她的辦法。”
老闆娘說的字字中肯,句句真誠,聽得少年連連頷首。
再不等仍述多加勸說,他已經篤定地將包裹打開,緩緩道:“師父要我將這藥方,交給女貴人,還要我親自向她鞠一躬。”
仍述瞬即將少年手中的藥方取了過去,迅敏的動作,驚得少年一愣怔。
他本是想要交給老闆娘的,老闆娘只好在高處微笑示意,藥方給誰都一樣。
這張藥方,正是當時明薩留給德仁醫館的藥方,只不過,現在的藥方上,另有醫館的老大夫多添的幾行字。
他寫道:“經我幾個雲遊師弟點撥,竟讓我參悟了姑娘的幾味神藥。如今,劇毒根源已找到,藥方中的解毒藥草也可找到。埠城百姓,拜謝姑娘救命大恩。”
“就這個?”仍述抓着藥方,急急質問。
老闆娘也走下來,將他手中的藥方取過來看着。
少年被仍述急切的樣子震懾,點頭如啄米般地應着:“是…是啊…師父說,這藥方是女貴人的,如今理當歸還。”
仍述還要再說什麼,老闆娘卻擡手製止了他的話,而後和色對少年學徒說:“你師父是說,這藥方上的藥材,他都能找得到?”
學徒顯然更願意與和顏悅色的老闆娘對話,聽了問話後,他連連點頭。
“那你可知道,這些藥材在哪裡找的到?”老闆娘將藥方遞給少年看,問話也頗顯急切。
少年定睛看過,卻不住搖頭。
老闆娘的心神,隨着少年的搖頭而垂落幾分。
“師父沒有告訴過我,他都是和幾位師叔密談的。”小學徒喃喃道。
仍述看向老闆娘,不知道她爲何問這些。老闆娘轉而向仍述看來,迎上她的目光,仍述第一時間掠開了去,下意識地躲避開。
老闆娘不管那許多,只是解釋說:“你還記得易仁老頭子說的,九死一生之藥嗎?”
“七色…鬼草?”仍述重複。
“這藥方中,有一味反鼻蟲,這種毒蟲只食鬼草。所以…”
仍述的眼睛亮起來,還未等老闆娘說完,他便搶着道:“有反鼻蟲的地方,就能找到鬼草!”
正是!
老闆娘微笑起來。
仍述頓時對老闆娘油生敬佩。
掌管玄璣閣,擅長打造精兵利寶,還對醫道如此精通,果然是黃金家族有名的奇女子。
而自己即使看過了藥方,竟然還涌生出是無用紙張的蠢心思。
“我要趕去埠城。”仍述心中終於找到了方向,轉而對醫館學徒說:“你師父如今可在醫館中?”
學徒點頭:“師父他老人家不常出館,都是幾位師叔在外雲遊,時常帶回一些稀有的藥材。”
“那就好了!”仍述說着,雙眼都綻出亮光來。
這亮光是希望,是看到小魔頭就要好起來的希望。希望沖淡了他對老闆娘的敵意,不自覺地,他竟然是在面對她微笑。
老闆娘的臉上,更是因爲仍述的笑,現出彩虹升空之美。
還是醫館小學徒先打破了這奇怪的氛圍,他訥訥道:“就是說…那位女貴人,有救了?”
被他這句話打斷,仍述發現自己正與老闆娘相視而笑,頓覺十分尷尬。
老闆娘則轉頭過去,笑着對小學徒說:“你說的對,謝謝你,因爲你的到來,她有救了。”
小學徒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玄璣閣中衆侍從,卻頻頻相顧,像聽到了幾百年來,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老闆娘居然跟人說謝謝,還笑得如同菩薩一般溫柔嫺雅。
難道,老闆娘在暗廊裡獨自靜默期間,真的撞了鬼!
“我要不要派侍衛隨你一同去?”老闆娘見仍述轉身欲走,忙追上一步問道。
“不必了。”
仍述說完,剛一轉頭,方纔想到了極爲重要的事,他鄭重地對老闆娘道:“請你和苑主照顧好她,我會盡快回來。”
仍述雖然還是對老闆娘有所迴避防備,但懇求的態度足夠真誠,老闆娘肯定地頷首。
仍述再轉身走開,卻又被一個瘦小的身軀擋在了身前。
他低頭一看,正是醫館的小學徒,他一臉正式地張開雙臂,擋着仍述的去路。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仍述被他弄的一愣。
“師父說了,要我親自替埠城百姓給女貴人鞠一躬。現在既然見不到她,我也要對你行禮的。”醫館的小學徒說着,不等仍述拒絕,便一個大躬鞠下來。
這一躬很深,待他直起身來,看着他稚嫩真誠的神色,仍述愣了愣,方纔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轉而邁步出了玄璣閣。
心中想的是,等小魔頭好了,你再親自謝她吧。
仍述的腳步剛一離開大門,老闆娘就一個揮手,將身後一侍衛喚來,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侍衛領了命疾步趕出門去。
老闆娘再招手,又一侍衛上前聽令。
老闆娘轉身回到桌椅旁,筆墨揮灑,一封信一揮而就。
“將這信,用最快的信鳥,傳給木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