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的潰敗,往往就是人心中的一根弦。
當大多數將士心中,這根弦鬆垮了,崩斷了,不敗也會敗。
而當大多數將士,都將這心絃繃緊,卯足了勁向前衝。那股必勝的信心,哪怕你手無寸鐵,也會讓敵軍,不自覺後退。
仲三軍的潰敗,猶如風捲殘雲,從最初的且戰且退,漸漸變爲落荒而逃。殺順了手,紅了眼的納四軍將士,哪容許他們肆意潰逃。
在各自將領的率領下,有序追擊而去,直直追出崖谷。
仍述一聲令下!逃出崖谷的殘兵敗將,無需追了。
仲三軍也不傻,即便逃跑也懂得分散潛逃。崖谷之外,開闊地帶,若是分散兵力去追,變數會增大許多。
何況,這裡還有成千上萬的蠻獸軍,仍舊在手足無措,怒聲咆哮。這些怪物,也要好生處理。
“勝了!”
“我們勝了!”
“我軍勝了!”
呼號聲震天響。納四軍的將士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他們看着彼此,從以前打心底裡鄙夷,且不願承認自己是膽小鬼。到如今,看着彼此激動的眼神,都像在觀摩軍士中的英雄。
即使沒有百姓夾道歡呼,沒有魔宮嘉獎,這一刻,他們的靈魂已經得到升騰!
不過片刻,亢奮中的納四軍,居然喊出了“主將萬歲!”的呼號。
仍述明薩互視一眼,眼中偷笑。幸好現在身在井漿崖,若是被遠在聖京的納宗主,或是大統領聽到,這“萬歲”的名號,藍風可擔待不起。
“這些蠻獸,如何處理?”
幕僚符順策馬上來,此刻看向主將的雙眼,盡是敬佩和欣賞。這眼神,與之前可謂大相徑庭。
“你說呢,小魔頭?”仍述側臉去問明薩。
明薩將古琴裝好,反背在背。
心中思慮,開口道:“若是有足夠的人和精力,最好的處理法,該是叫這些蠻獸軍,去追擊仲三軍殘部。”
“讓他們相互殘殺,消亡殆盡。”
“但是,現在只有我一人。一旦仲三軍有後援抵達,再多幾個音律師團,我們容易被蠻獸軍反侵。”
聽着明薩的話,仍述和符順暗暗頷首,表示認同。
仍述眼睛一轉,心中已有了對策。
他旋即飛身,落在高處的岩層上,面對身下衆將士。
他們所有人,剛剛經歷了一場速戰,臉上身上多半掛了彩。但仍述能從這一張張臉上,眼中,看到從未見過的喜悅和自信。
這纔是軍人應有的樣子!
“將士們,你們方纔打的漂亮!那些蠻獸軍,已是落敗殘兵,任由我軍處置。你們說,應當如何處置?”仍述在高處問話。
地上的將士們,有短暫的沉默。
繼而,隊伍中有人說道:“殺!”
隨後,越來越多的聲音喊着:“殺!”
“殺!”
“殺!”
仍述在羣情激奮中,緩緩開口。
“橫河以北,法器宗北方大地,五座城池,全殲破敗,無一生還。”
“是它們作惡在先,此刻,我們血債血償!”
仍述高聲喝道。
“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底下的將士們,心聲激動,言辭如沸。
“小魔頭,還要麻煩你了。”仍述緩和了語氣,對臺下的明薩說。
“我?”
明薩振奮在將士們大仇得報的情緒裡,不想仍述轉而對自己說話。
“這些蠻獸軍,作戰生猛。我們用武力相敵,浪費的是我們的精力。還是叫它們自我了斷吧。”
將士們聽了仍述的話,也有些似懂非懂。
明薩轉而一想,猜懂了仍述的意思。
兩萬將士有序撤離井漿崖,在衆人的矚目下,明薩於空曠地帶,對蠻獸軍施加裂帛者的音律控制。
那些蠻獸,由焦躁開始變得溫順,它們默然有序地離開河畔。開始向崖頂攀巖,迅速無比。
直至爬到崖頂,明薩手中琴聲一轉,變得更爲急促。
將士們親眼看着,那些蠻壯的獸人和野獸,十分默然而有序地,從崖頂跳下。一批一批,乖順異常。
原本對蠻獸軍恨之入骨的將士們,此刻竟在這些有序的蠻獸之中,看到了一種令人敬佩的無畏。
雖然,他們是被主將夫人音律所控,並非自己的意志。但成千上萬的蠻獸有序自殺,卻如同敗軍潰退後,被敵人追擊到懸崖邊,寧可身死,也決不投降的決絕。
將士們想着,自己的軍旅生涯,會否也會終了於這樣一天?
明薩心中,雖有不忍,但她心知,一旦這些蠻獸活下來,也將成爲隱患。會成爲某一天,魔族與人類對立時候的隱患。
……
潰逃的仲三軍,主將呼延虯重傷,三萬軍士,剩下千餘人,已經不足爲慮。
處理完落敗的蠻獸軍,納四軍的捷報,便由軍用信鳥傳回聖京。
仍述下令,全軍整隊,沿東路平原向聖京進發。
“少爺,爲何要走東路?”
阿昆見少爺下完命令,幕僚大人和副將大人雖都有思索,但他們思索過後,皆贊同少爺的決策。
走東路回聖京,是最繞遠的路。爲何三位將軍一致贊同呢?
阿昆忍了忍,還是決定問出口。
仍述笑笑,看了明薩一眼。明薩自然也猜中了仍述的用意,但此時還不好對阿昆明說。於是打趣道:“你家藍少爺世家公子的病,又犯了。”
“啊?”阿昆張大嘴巴,不懂少夫人的打趣。
“他打了場惡仗,覺得皮也緊,肉也痛,想挑一條最寬敞,最平坦,野味最多的路走。”明薩說着,看到阿昆不願相信的眼神,還補了一句:“就是這樣。”
……
信鳥送去聖京的第二天,仍述就在行軍途中,收到了回傳的命令。
看過信鳥送來的旨意,仍述苦笑一聲,對身側的小魔頭說:“看來我走東路,實在太有遠見卓識啊…”
再將旨意給阿昆看過,問他道:“遵旨而爲,我軍現在,應向哪裡走啊?”
阿昆恍然大悟,斷然應道:“東!”
說完,頓時兩眼放光,用崇拜神明一樣的眼神,緊盯少爺。少爺未卜先知,如有神助啊!
仍述呵呵笑兩聲,迴應昨日小魔頭的戲虐說:“看來,我的世家公子病,犯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