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將士們愣怔於戰場的慘烈之際,只見英候拉弓如滿月。
“嗡!”
上古神弩劃過上空,帶着聖潔無加的光環,飛速射向對面魔軍之中。迅速在魔族大軍中炸出一道裂縫。
足夠幾隊萬歲軍橫衝直入!
人類將士才猛然發現,雖然火炮讓他們損失慘重,他們頃刻間失去了數多戰友,但對面的魔軍也並沒完好無損。
火炮攻擊之時,掩蓋了英候手中的琴聲,而那琴聲卻未受火炮攻擊影響從沒間歇,蠻獸在她的操控下,早將後方魔軍衝散碾壓而過,更有蠻獸互相殘殺。
這時正是他們反攻的好時機!
“衝啊!”
明薩手持神弩高呼一聲,也如方纔那箭矢一般飛身而去,身後人類將士受其鼓舞,再找回了方纔的勇氣。
明薩早於沁水河畔見過如此慘烈的戰場,她的感官更被那戰場上的味道殘酷洗禮過,甚至更有過之。
所以她不像將士們這般畏懼恐慌,而且手中的琴提醒她,現在不是她恐慌的時候。火炮在摧殘我軍性命,我若不趁勢反攻,這一役定然敗了。
……
大戰持續了不知多久,但明薩感到看過了一個黑夜的降臨,又在精疲力竭中迎來朝陽。已經徹底脫力了的將士們彷彿看到希望,再度列陣衝上前去廝殺。
朝陽後是豔陽,豔陽後是黃昏。
黃昏已過,又是一度夜幕降臨。
看着身周將士們的疲色,一張張灰暗的臉,一雙雙凹陷的眼,這樣不吃不喝不休不止,明薩不知將士們還能堅持多久,而幾乎耗盡了心神的她,又能堅持多久。
……
“撤退!”
“號令全軍!撤退!”
魔軍後方仍述坐鎮中央,冷峻發聲。
撤,是啊,必須撤!
雖然堅持下去可能會贏,但魔軍將士再也難支撐了,此時不撤,他們恐怕連撤退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能兩族軍隊實力相當,勢均力敵,但攻和守的意志不一樣。
守城的人類將士即便全部戰死,也不會於魔族之先撤軍。他們用血汗和生命守衛的是這個城池、這個國邦,是他們的妻兒老少!
所以,魔軍必然先下命令,撤退!
魔軍回撤的第一時間,明薩飛奔向後,她此刻心中裝着父兄的現狀,更滿腦子惦記着段流的情形,想起他滿手是血,不忘交代她的話……那兩人是你的親人,不可殺……
“明烈!”
“明薩!”
“父兄呢?”
“他們…在營帳裡,他們……”
“他們可還好?”明薩又問。
“他們不認識我,一心當我是敵軍,我只有先捆了……”明烈滿眼有淚,更神色恍惚,他不懂爲何父兄會突然起死回生。
“他們失憶了,我會讓他們想起以前的事!”明薩飛奔在馬上,飛掠向後。
既然聽說父兄都好便可,現在她急着去看另一人。
“救回來的線人呢?!”明薩對守衛喝問。
“在…在那個營帳。”一個親衛迴應說。
明薩來到後方陣營,跳下馬來,隨一親衛先趕去看段流,生怕他有事,怕自己會後悔不能再見他一面……
段流?
明薩掀開帳簾,心中呼喚着,走近牀榻上躺着的那個枯瘦之身。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僵紫了的一張臉,明薩眼睛不住地跳,心中有個聲音在不斷宣佈這個結果,但她卻不願承認。
她伸出手去觸碰段流的手,他的手實在僵硬毫無皮肉之感。
明知這是何意,但明薩還是不甘心地將他手握在手中,去探他的脈象。
沒有脈象。
沒有呼吸。
段流雙眼緊閉,這張鬼面具看起來從未有過的祥和安寧。
“他走了……”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萬孚尊主緩緩走進帳中來。
侍衛們被他退開了,帳中只有明薩、萬孚和段流,每一次都是隻有他們三人的密謀,這次段流卻先離開了。
“不可以!”明薩鎮定地說,伸手將臉上不爭氣流下的一行淚狠狠擦去。
萬孚尊主在明薩背後一怔。
“張墨!你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給我講,我前世認識了你十年,你一定知道我更多故事,我還沒聽夠!遠遠不夠!”
“你不能走!”
“你給我回來!”
“我才找到你幾天?你不許走!”
明薩說着,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直近呼吼。
這不是一種焚心削骨之痛,這是一種失去雙翼的痛苦。
明薩感覺自己自從見到段流,聽他給自己講述前世的事,那些親情愛情和另一世的感悟,彷彿讓她生出了一對翅膀,夢中都能朝着有光亮的地方飛翔。
茫茫人海,時光匆匆。
他與自己以同樣的方式重生在陌生世界,他記得自己另一世中所有事情。
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是一種無可附加的信任和安全感。
痛失雙翼,痛失被人無條件保護的安全感。
失去了他,便失去了有關另一世的一切。這時明薩的感覺,正如當年段流孤獨的感覺一樣。
他以爲,失去了晴致,他不僅失去了深愛之人,更失去了這天地間唯一與他有相同經歷之人,失去了唯一的瞭解。
從此,明薩便真的成了這世間的一個錯誤,有關前世,再無人可訴。
“明薩,他走了也是一種解脫。”萬孚尊主在後勸慰道。
“不,”明薩轉過頭來,止不住的眼淚還是流下來:“怪我,我應該帶他及時回來救治,他的槍傷並不致命,是我耽擱太久……”明薩責怪自己,不住地搖頭。
萬孚尊主走近前來:“我在後方接到他的第一時間便問過他,需要你回來救他嗎,畢竟我們不懂槍傷,他說不必……不必浪費時間了。”
“他只說了沒幾句話便安然離去了,”萬孚尊主的神情也很悲痛,但他無疑更理智:“我親眼送他走,他十分釋然安詳,這些年他太苦,讓他早些離開也好。”
“不!就算我來不及救他,也是我的錯!我本就不該讓他去反間,讓他再去涉險!明知道他此去必然冒着生命危險!”
看明薩如此,萬孚內心又何嘗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