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白衣女子一左一右的上前,這種架勢顯然是想殺人滅口。
“沒錯,我是賴笙歌,錦衣衛果然不是浪得虛名。”賴笙歌扯了一下脣,表示了默認,“秋風、秋雨退下。”
這兩名白衣女子本就是他的貼身隨婢,自將軍府出事,便早早的將他救出了將軍府。
早前千尋私下裡便問過,少將軍笙歌的一些細節。說是此人好梨香,擅琴瑟,卻久居閣樓鮮少出頭露面,是故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方纔她與他交手時,她一眼就看見他指尖的琴繭,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試問尋常男子,誰人身負梨香,指尖那些繭子證明他長久碰觸琴絃,身旁兩個女子皆是高手,對外人還如此忌憚戒備。
故而千尋試探性的開口,沒想到他也痛快,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事實上,她敢承認錦衣衛的身份,就不怕他不承認少將軍的身份。
畢竟都是朝廷的人,甚至於他們算得上盟友。
“少將軍好氣度。”千尋挽脣淺笑。
“是你好膽色,身爲女子,也敢獨闖華陽城。”賴笙歌垂下眼簾,“秋風,帶她們下去療傷;秋雨,處置外頭的馬匹,別叫人看出來。”
“是!”秋雨轉身往外走。
秋風則看了地上的海棠一眼,略帶輕蔑的搖頭。於是揹着海棠去了房間休憩,千尋則跟着賴笙歌不放。
“你跟着我作甚?”賴笙歌行至亭子前,風過亭臺,白綾翻飛。
“你不該跟我說點什麼嗎?”千尋坐在他的對面。
賴笙歌面無表情,“解藥已經給你了。”
“然後呢?”千尋挑眉,“你打算一個人救華陽城?還是與華陽城同歸於盡?總歸兩條路,逃不過這兩者之一。”
“你……”
還不待賴笙歌開口,千尋又道,“你不必再誇我眼睛毒辣,早前你已經說過了,我是受之無愧的。從此刻起我會寸步不離的跟着你,直到見着傳說中的礦產分佈圖。反正你我二人落在定南侯的手裡,都死不了。我呢大不了來日被吊在城樓外頭,而你可就要大刑伺候。”
“他們不可能找到我。”賴笙歌冷颼颼的眼神飄了過來。
千尋笑了笑,“是啊,以前是不可能,以後就有可能了。”
“爲什麼?”他眸色微沉。
“因爲我啊!”千尋自指,“我現在可是定南侯勢在必抓的要犯,更何況若是指揮使得知我失蹤,必定派人入城,彼時這城裡就要亂成一團。這華陽城一旦亂了,你還能坐得住?”
賴笙歌微微眯起眸子,那張素白無血色的臉上,有着複雜的容色,“你什麼意思?”
“你本來可以出城,可以將分佈圖交給朝堂,爲何遲遲不肯出城?莫不是在等着機會報仇?不知道我這樣說對不對?所謂居安思危,這居危總不至於是爲了思安吧?以身犯險不是爲名爲利,就該爲
這一口氣一腔血,僅此而已。”千尋眨着眼睛,慣來笑得極爲無辜。
她的這副樣子,看似天真無邪,實則腹黑至極致。
看穿了別人的心思,卻還在這裡裝得沒事人一樣,反倒教別人根本無法猜透她的心思。
賴笙歌沉默不語,只是定定的半垂着眉眼。
如此一來,越發像泥塑木雕,沒有血色,沒有表情,甚至於沒有一點生氣。
千尋想着,他跟死人的區別大抵就在於他還有一口氣而已,還有點溫熱的體溫。
“這裡暫時是安全的,你們別到處走動,賴家舊宅到處都是機關陷阱,若是傷了死了莫要怪我。”賴笙歌面無表情的起身離開。
千尋撇撇嘴,“喂,你這人……慢着,我房間在哪?”
賴笙歌僵着臉,“你不是很能耐嗎?”
聞言,千尋不置一詞。
“跟着來。”賴笙歌身着白衣,若鬼魅幽靈般在迴廊裡飄。說他是飄真的一點都不爲過,走起路來就像貓兒落地,無聲無息。
難怪他偷襲的時候,連她都險些着了道。
“你是天生不愛笑?”千尋詫異,什麼樣的人能做到一直板着一張臉,不哭不笑,若傳說中的殭屍一般面無表情?就算是樓止,哪怕是嫌棄的笑意,也會偶爾扯一下。
但眼前的賴笙歌,不是說笙歌處處嗎?何以難展笑顏?
賴笙歌不作答,還是那一副閒事不管的表情,不遠處的房門敞開着,秋風站在外頭。
垂了一下眉睫,賴笙歌緩步走過去。
“少主。”秋風行禮。
“醒了沒有?”賴笙歌問。
秋風搖頭,“大抵是撞到了腦子,還沒醒。”
賴笙歌回眸看了千尋一眼,千尋兩手一攤,“這是你的地方,客隨主便。”
“是客大欺主吧!”賴笙歌走進門去。
千尋一愣,這冷麪的佛也會說笑?
進去的時候,海棠躺在牀榻上。千尋環顧四下,是個簡單而不失精緻的房間,雖然是舊宅但依然乾淨清爽,與外頭的蔓草叢生有着鮮明的差異。
施施然就着桌案坐下,千尋不緊不慢的看了一眼牀榻上的海棠,也不上前。
賴笙歌眼底的光閃爍了一下,“你不去看看自己的奴婢?”
“煩勞主人家去瞅瞅,免得你又說我客大欺主。”千尋瞥了她一眼,“你不必這般看我,我從不自認大度,事實上我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女子。此身非男兒,又何必裝什麼君子的容人之量。少將軍你說是不是?”
賴笙歌蹙眉,這還是小女子?
殊不知千尋的毒舌還不是最厲害的,某人的毒舌纔是一等一的好,每每對戰總是她甘拜下風。
擡步走到牀前,賴笙歌從懷中掏了三枚銅錢置於指尖,這纔開始查探海棠的傷勢。
千尋凝眉,這傢伙看上去冷冷冰冰,實則是個極度迂腐之
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着男女授受不親的準則,便是看傷,也是儘量不與海棠肌膚相觸。
海棠因爲撞到了頭,額頭上腫了好大一個包,沾着少許的塵土。若是感染了,大抵是要紅腫留疤的。
自懷中取出一個瓷瓶,賴笙歌慢條斯理的打開蓋子。而後對着海棠的傷處,淺淺的倒了一些粉末上去。
千尋低笑一聲,這個賴笙歌做什麼事都是慢慢吞吞的,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成長在這樣一個武將之家。
哪知還不待千尋偷笑,陡然一聲“啪”的耳光聲,讓她愕然擡頭,當下直抽脣角。
“無恥!”海棠坐起來,怒目圓睜的盯着面無表情的賴笙歌。
賴笙歌的面色本來就沒有血色,如今更是白上幾分。臉上鮮紅的五指印,愈發的鮮豔奪目。
驀地,許是注意到賴笙歌手中的瓷瓶,海棠眨了眨眼睛扭頭望着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千尋,臉上的表情就像開了染料鋪子,紅的白的青的綠的,什麼顏色都有。
“少主?”秋風急忙衝過來,“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識好歹,是少主爲你敷藥,你竟然如此放肆!”
誰知賴笙歌只是擺了擺手,淡漠的說了一句,“無礙。”
說着,千尋看見他繼續慢條斯理的收好瓷瓶,然後起身慢慢的往外走,就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千尋眯起眸子,這人……一板一眼,真的像極了靈堂上的紙人,膚色慘白,眸色無光,整個人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目送賴笙歌出去,千尋這才坐到牀前,“你反應太快了些。”
海棠面色鐵青,“方纔屬下見他、他……還以爲他是登徒子,所以……”
方纔賴笙歌爲海棠敷藥,卻是靠得近了一些,那姿勢,若是從海棠躺在牀上的角度看,確實有點輕薄的意思。何況海棠也不知道實情,她昏迷前的最後一眼就是千尋與這些人交手,自然而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唉,以後看清楚點吧,人家一番好意,你直接甩一個耳光。”千尋輕嘆,“所幸人家的性子好,若是……”
她頓了頓,腦子裡想起了樓止冷傲嬌的臉。
若是換做那傢伙,不定要怎麼才肯放過她。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若他知道自己此刻被定南侯追殺,不知道會不會抓狂?她忽然很想看見他卸下防備,在她面前抓狂,或者憤怒得砸桌子摔椅子的樣子。
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個潔癖鬼,那個傲嬌郎,憑着自己一身的天罡元氣,拂一拂衣袖就能致人死地,怎麼會像尋常男子一般作氣。
晃了晃腦子,唉,又想他了……
海棠垂下眉眼,低低道,“那屬下去……去致個歉。”
千尋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殊不知她這裡陷入了困境,雲龍關也開始蠢蠢欲動。
(雲龍關之事,詳見作者有話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