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千尋瞪大眸子,望着那張佈滿黑線的臉。他定定的望着她,眸色通紅,卻有着複雜而幽邃的情愫。
低頭含住她的脣,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狂風暴雨。
很輕,很柔,只是點到爲止,細細品酌。
他的手,力道恰好的扣住她的雙肩,似極力的剋制,又似有些難以剋制的輕顫。良久,他從她身上起開,顧自坐了起來。
千尋只覺身上一涼,有種熱情突然被抽離的感覺。
“師父?”她低低的喊了一聲。
樓止斂了所有的容色,回頭看她時,依然是那個妖嬈風華的錦衣衛都指揮使。舉手投足間傲然無雙,睥睨天下。
“有所求,必有所給。說吧,想在本座這裡討什麼?”他冷冷的睨着她。
這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帶着刺骨的冷,冷蔑的寒。
千尋一怔,他是覺得她將身子當做了交易?
這廝……
但既然他這樣說,那她便順着他的杆子往下滑就是。
“若是賴笙歌將分佈圖交給你,你預備如何處置他?”千尋不想在他面前也遮遮掩掩。若是如此,換來的只是越發的陌生。
她不要!
她要做他心尖上的女子,唯一的一滴心頭血。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樓止剜了她一眼,隨即起身臨窗而立。風過紅袖,妖嬈蹁躚,他背對着她,不叫她看清他臉上的神色。
千尋起身,攏了攏衣襟,“若他要走,你會殺了他,是嗎?”
“他知道得太多。”樓止冷了聲音。
對於他的翻臉無常,她早已習慣。只是沒想到,賴笙歌還是躲不開這個劫。躲得開定南侯父子的追殺,躲得過陌上無雙的天陰之氣,卻最終死在自己人手上。
“他不會泄露秘密的。”千尋還在堅持。
下一刻,樓止驟然轉身,忽然將她抵在牆壁處,眸色銳利如刃,“本座說過多回,這世上唯有死人的嘴,纔是最可靠,最不會出賣秘密。”
“師父錯了。”千尋深吸一口氣,“無堅不摧的是人心,而不是一張嘴。”
一瞬間,她看見樓止眼底的光愈發深邃,他幾乎咬牙切齒的喊出她的名字,“千尋!”
“徒兒在。”她倔強的昂着頭,“就當是爲了徒兒,請師父放賴笙歌一條活路。”
“你爲了一個外人頂撞本座?”樓止殺念畢起,四下的桌椅開始不斷的搖晃,漸漸的越發厲害,以至於房內所有的瓷瓶都被一股強勁的內力震碎,發出清晰而驚懼的破裂瓷音。
千尋羽睫微顫,“我沒有。”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他低喝。
千尋只有簡短的兩個字,“救人。”
樓止低哼兩聲,“是嗎?依本座看,你是在殺人!”
“師父爲何對賴笙歌如此大的成見?他未能及時向朝廷交付分佈圖委實有錯,但他已經處置了定南侯父子,也算是將功折罪。如今
他只想自由,難道這樣也不可以?”千尋不甘示弱,從來,她都是個據理力爭之人。
不論現在,還是將來。
該爭取的,她從不心慈手軟。
該放棄的,她從不眷眷不捨。
樓止不說話,只是死死盯着她的臉,身後的氣勁慢慢散去。良久,他才斂了眸中寒光,“你當真是爲了這個?”
千尋劍眉微蹙,“那師父以爲何如?”
心裡徒生異樣,千尋羽睫微垂,彷彿想起了什麼。嘴角慢慢溢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忽然歪着腦袋迎上他冷至骨髓的模樣,“師父莫不是吃醋了吧?”
“就憑你?”樓止冷哼。
“師父不會以爲,徒兒跟賴笙歌有什麼吧?”千尋笑得越發甜美,是那種略顯得意的模樣。劍眉星目,尤爲熠熠。
樓止鳳眸微挑,眸中促狹,脣含謾笑,“是嗎?徒兒這是在向爲師示威?這倒好辦,他左手碰你,爲師就剁他左手,右手碰你,爲師就剁他右手。如此,可算公平?徒兒可還滿意?”
“若是他像師父這樣碰我呢?”千尋昂起頭,幾乎是踮着腳尖才能與他精緻的面容來一次近距離接觸。
“那他就更該死。”他低冷的望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女人,恨不能一掌拍死作罷。
她看見他略略繃緊的身子,那種極力抑制怒火的模樣,讓人心疼,讓她心疼。他生氣了?動怒了?卻沒有當着她的面發作,是因爲在乎?還是不值得?
“師父會覺得憤怒,是因爲把我放在了心上,對不對?”她說得極爲認真,那雙璀璨的眸子有着微弱的流光,盈動若珍珠。
樓止哼哼兩聲,極度不屑,“徒兒未免太自視甚高。”
千尋忽然捧起他的臉,“讓你承認對我動心,就那麼難?說一句喜歡我,會死嗎?”
“作死的東西,你……”
還不待他說完,她踮着腳尖吻上他的脣,雙手死死攀着他的脖頸,有滾燙的東西從眼眶裡滾落,無聲無息,卻刻骨銘心。
她不顧一切的與他膠纏,他的手終於環住了她的腰肢,緊緊的將她按在自己的懷裡,狠狠吻着這個不要命的女人。
他聽見她急促的呼吸,她聞着他熟悉的曼陀羅香氣。
那一刻,她覺得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進了錦衣衛,就是遇見他。
良久,他鬆開她,修長的手撥開她臉上的散發,“你的身子剛剛好,還經不得。晚上爲師過來,候着便是。”
千尋紅着眼眶,“師父的身子比嘴巴更真實。”
這話一出口,樓止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一雙幽邃的眸子,恨不能將她拆骨入腹。她分明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卻還要挑釁。若不是估計她睡了兩天剛剛甦醒,體內的血氣尚未完全調勻,他真的會將她就地正法,狠狠要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
“哼,你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樓止鬆開她,“讓賴笙歌進來。”
“師父知道?”千尋蹙眉
。
樓止嗤冷,“都在本座的眼皮底下待着,還自以爲是的強出頭,真是愚蠢。”
千尋點了點頭,“徒兒怎生忘了,師父的錦衣衛處處有暗哨。”他是個喜歡將一切都掌控在手裡的人。
他端坐在案前,紅袖輕拂便是不怒自威的高高在上。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伸手去撩簾子的瞬間,千尋頓住了腳步,凝然回眸看他,薄脣微啓卻發出細弱蚊蠅的聲音,“我愛你。”
筆尖落下墨點,在紙張上慢慢暈開一圈墨色。
他沒有擡頭,依然容色肅然的批着摺子。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自打暈厥,夜裡的他只是陪着,卻未曾合過眼。白日裡批着摺子,才能在軟榻上,勉強小憩。
便是如此又怎樣,他還是那個高冷傲嬌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不管世事如何轉變,他還是他,絕不輕言歡愛,絕不輕許傷害。
門開的時候,賴笙歌的眼簾擡了一下,而後眸光復雜的盯着千尋微紅的面頰。
“進來吧!”千尋道。
賴笙歌頷首,跟着千尋走進去。
綠萼垂着眉目,與應無求一道守在門外。房門關上的瞬間,千尋抿緊了脣擡頭看着賴笙歌,示意他小心一些。
及至樓止跟前,千尋便站在一旁不語。
到底是他們之間的事,她只是個旁觀者,她所能做的,是見證賴笙歌的平安無事,與樓止的得償所願。
“我把分佈圖交給你,放我走。”賴笙歌素來不是那種會拖泥帶水的人。說這話的時候他擡了頭,素白的臉上仍然沒有一絲情緒,只是眼角的餘光卻清淺不一的落在了千尋身上。
樓止冷笑兩聲,放下手中的筆,合上摺子,“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你要分佈圖,我要自由,用以交換很公平。”賴笙歌垂下眼簾,不去看任何人。
“就算本座放了你,你以爲自己就躲得開?”樓止嗤冷,“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只怕你走不出這華陽城。”
賴笙歌苦笑,“那是我的事,不勞指揮使大人費心。”
“知道太多就該死。”樓止冷然,“唯有死人,才能出得了華陽城!或者,你想讓本座的派人擡着你出城?”
“多謝。”賴笙歌說得很輕,聲音微顫。
樓止勾脣,“極好!”
深吸一口氣,賴笙歌黯然道,“但願指揮使不會食言。”
“信不信在你。”樓止睨了千尋一眼。
千尋沒能聽懂他們男人之間的啞謎,或者說是他們官場上的暗語。一來二去,都是男人間的某種交易,但肯定與她無關。
賴笙歌徐徐背過身去,解開了腰帶。
潔白的脊背上,刺着華陽城所有礦產的分佈。千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原來所謂的分佈圖一直都在賴笙歌身上,是真的刺在他的身上。
(賴笙歌對樓止提出要求,詳情見讀者有話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