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繁茵,一眼望去碧草連天,與外頭的大漠連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裡空曠中帶着一種讓人爲之心神嚮往的錯覺,萬里無雲能教人心胸都隨之寬廣起來。
這是帝都皇陵,是歷代女帝的魂歸之處。
到處佇立這聖潔的白塔,油然而生的內心尊崇和不可褻瀆的恢弘。
及至一座白塔之前,千尋看見老祖宗對着那白塔凝神了良久,眼底的光透着少許複雜的情愫。說不出是愛是恨,卻有着一絲黯淡的,類似歉疚。
還不待千尋開口,身旁的拓跋沙兒卻撲通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三個頭。
上頭的碑文上寫着“第八代女帝拓跋慈之陵寢”的字樣。
這是……
“娘,女兒不孝,女兒回來看您了!”拓跋沙兒跪在那裡沒有起身。
老祖宗冷笑兩聲,“不孝的何止你一個?拓跋家的人,個個都是不肖子孫,一個個都是無情無義之人。”
語罷,將視線落在千尋身上。
千尋恭恭敬敬的跪身行了禮,“尋兒拜見姨娘。”
及至起身,千尋才轉頭望着老祖宗,面色不改,容顏依舊,嘴角噙着微涼的笑,“這難道不是拓跋家一手教導的後果?相愛相殺,首先要做到的不就是冷漠無情嗎?既然是冷漠無情之人,那孝與不孝還有什麼意義?骨肉相連是愛,執手不負也是愛,有區別嗎?”
聞言,老祖宗冷哼一聲,掉頭就走,“拓跋沙兒,你給我跪足三天三夜不準起來!找人看着她,誰敢給她一口飯給她一口水,殺!”
千尋站在那裡,聽着四周響起的冥音。巫師們不斷的吟誦着莫名的梵音,跳着詭異的舞蹈,像極了大儺舞,又似跳大神。
拓跋沙兒沒有起身,只是癡癡的跪在那裡,望着自己母親的陵墓,神情呆滯。一旁的炎風想了想,便跪在了她的身邊。
“你跪着作甚?”拓跋沙兒面無表情。
炎風磕了頭,“不管你願不願,不管先帝肯不肯,如今你這條命是我的,你痛我便與你一道痛。你跪着,那我自
然也該跪一跪。何況這是我的岳母,更該跪!”
拓跋沙兒瞪着他,“口無遮攔,也不怕老祖宗殺了你?”
“我們本就有婚約在身,我曾經是老祖宗親自挑選的,你的夫婿。一出帝都十多年,你全忘了?”炎風笑着說,眼底卻泛着涼。
聞言,拓跋沙兒盯着他,紅了眼眶。
炎風笑着以手拂過她的眼角,拭去她險些淌出的淚珠子,“傻瓜,再過幾年,我們都老了。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消耗?我不想再繼續等,無止境的去等,等你點頭。既然你一直不肯朝外邁一步,那就由我朝你走兩步,橫豎這一步,總要有人先走。”
拓跋沙兒嘴角止不住的抽動,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跟着她離開帝都,見證了她所有的悲歡離合。
她接受了機部,他便發了瘋似的接手炎部。當年爲了炎部首領的位置,炎風身中十多刀,險些命喪黃泉。爲的,只是做一個能與她並肩而戰的人。只要她開口,她要江山,他就去奪去搶去廝殺。
她若是要歸隱,他也可以放棄一切。
兩人一馬,浪跡天涯。
可是他太明白拓跋沙兒的心,這個被驅逐出帝都的少主,一心想要回到帝都,爲的就是見她母親一面。
只不過,回來得太晚……
千尋沒有多說什麼,這樣也好。
又愛又恨,總好過淡漠疏離的遠望。
讓拓跋沙兒早點看清楚自己的心,炎風的心,免去歲月蹉跎,成就一段良緣,也是極好的。
四下的巫師還在不斷的跳着莫名的舞蹈,而後繼續吟誦着不知名的祭祀詞。千尋站在那裡,環顧這一片白塔禁地。
歷代女帝都葬身於此,若非她的母親離開了這兒,她也能在這裡看見母親的陵墓。
可是現在,她連母親的墓地在哪,都不知道。
說來,也真當不孝。
拓跋沙兒和炎風跪在白塔林裡,千尋則在祭祀結束後離開了皇陵,回到了自己的迎歸宮。上官燕安排賴笙歌住在
最偏僻的廂房,許是也考慮到千尋對賴笙歌有些牴觸的情緒。
一名舞姬盈盈走進正殿的時候,上官燕正好爲千尋泡了一杯茶。千尋還不待喝上一口,便聽得那舞姬道,“參見少主。奉老祖宗之命,奴婢前來教授少主火中舞。彼時的請神儀式上,少主必得驚豔卓絕才可得到百官的認可。”
上官燕微微蹙眉,“還要在百官面前跳舞?真是可笑。爲人君者,必得君臨天下,豈可耍猴一般在百官面前跳舞,真是聞所未聞。”
舞姬跪在那裡,一身的露臍裝舞衣,衣衫上隨處可見綴着五彩的珠玉,身子稍稍移動便發出清晰的脆響,“少主見諒,這是每個繼承人都必須歷經的過程。少主雖然剛剛回來,但規矩不可廢。老祖宗特別交代,便是少主不會跳,也得上祭臺獻舞。”
千尋抿一口香茗,清淺道,“還有呢?”
聞言,那舞姬顯然愣了一下,沒想到千尋會如此問,只得恭敬的笑道,“少主聰慧,老祖宗說,百官那邊她自然會處置,少主便是擺擺樣子也無妨,只要上得祭臺就萬事無恙。”
“知道了。”千尋也不多話。
老祖宗執掌朝政,如今整個帝都的生死都握在她一人手中,故而百官那裡,千尋壓根就不擔心。老祖宗不過是要心裡的一種彌補,不能讓女兒登上女帝之位,便由千尋來替補,圓心中一場做了十數年的夢。
“起來。”千尋清淺的吐出一口氣,“跳吧。”
舞姬頷首,“是。請少主看仔細一些。”
上官燕冷笑,“真是可笑至極。”
音落,那舞姬已經翩然起舞。身段婀娜,舉手投足盡顯妖嬈之氣,飛身旋轉,真當是玲瓏曼妙。
千尋劍眉微蹙,這支舞,何以如此熟悉?
好似……
好似小的時候,她也曾跳過,是、是娘教的嗎?記憶已經模糊,可是隨着舞姬的翩翩起舞,腦子裡不斷有影子浮現。
猶似月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笑容嫣然,舞姿傾城……
是……娘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