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已經有了決定?何必還徵求微臣的意思?”樓止紅袖輕拂,轉身便朝着外頭走去。
皇帝面色陡沉,“你就真的與朕,如此無話可說?”
樓止頓住腳步,外頭夜幕沉沉,殿內一片死寂。鳳眸微垂,那黑鴉羽般的睫毛若鴻羽般落下,在下眼瞼處,映着迷人的剪影。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皇帝緩步上前,“從前你不是最喜歡……”
“皇上可曾聽過,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初已惘然?”若琴絃撥鳴般的聲音,在殿內幽然飄蕩,似無根之音,卻能讓人疼入骨髓。
皇帝怔了怔,“可是你還活着,朕就還有機會彌補,不是嗎?”
“那皇上可知道微臣這些年經歷了什麼?”樓止沒有轉身,依然背對着皇帝,口吻無悲無喜。沒有人能看見他臉上浮現過怎樣的情緒波動,只聽得他那毫無波瀾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暗啞。
趙玉德俯首退到一邊。
“遭逢背棄,被追殺,被暗害。親眼看見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最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見證了所有的謊言與背叛,而後讓心變得僵硬無比。爲了抗拒留下的傷害,時時刻刻都要承受拆骨洗髓之痛。”樓止說得很平靜,卻讓身後的皇帝,面色驟變。
“朕……朕都不知道……”
音未落,樓止依然是翩然魅笑,“皇上一句不知道,就能生死人、肉白骨嗎?”
皇帝顫了顫,“朕願意把一切都給你。”
“這話皇上說過多回。知道爲何時至今日,微臣還能留在這裡嗎?”樓止半仰着頭,有微光從頂上的天窗落下,流光璀璨,讓他精緻的臉部輪廓,越發的精雕細琢,若世間最美的璞玉,膚光如玉,晶瑩剔透。
“你回來,不就是想顛覆一切嗎?”皇帝垂下眉睫,“朕,不曾阻止過你。”
“是有人太瞭解皇上的性子,便是死,也要蠢鈍不堪的下達最後三道命令。”樓止的眸,陡然冷到極點,似凝霜似刀刃。
皇帝彷彿想到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終於,樓止悠然轉身,笑得何等勾魂蝕骨,一如記憶中那個絕世傾城的女子。鳳眸輕挑,脣角微揚,好一副魅惑衆
生之相。
“皇上若想知道,來日自己去問。”樓止擡步往外走,邊走邊道,“望皇上許臣五日時間,五日之後微臣親送幼子前往南理國,繼儲君之位。”
音色飄渺,待皇帝衝出門去,外頭已經杳無人跡。
紅衣早已消失無蹤,唯有繞樑之音,徘徊不去,可見功底深厚。
趙玉德心驚,“皇上?”
皇帝的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地,所幸被趙玉德一把攙住,“皇上本意並非如此,何必非要……”
一聲長嘆,皇帝乾笑兩聲,神色黯淡的望着外頭的月色,月將滿,人卻將離,“朕何曾捨得將他的孩子送去,爲何他寧可舍子,也不肯多說一個不字?哪怕服個軟也好。朕,其實就想跟他多說幾句話,讓他能主動來找朕,僅此而已……”
“皇上,指揮使的性子……唉!”趙玉德搖頭,“皇上累了,歇着吧!既然指揮使已經決定,皇上就隨他去吧!”
“當年,長歌便恨極了南理國,何以如今他也如此切齒?莫不是當年還有什麼隱情?”皇帝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是不是?”
趙玉德輕嘆,皇帝的記性是越來越差,只能細聲低語道,“皇上怎麼忘了,娘娘來自南理國,與……”他猶豫了一下,刻意避開了某個人的名字,“是好友。”
像是醒悟了一般,皇帝恍然大悟,“是是是,朕怎生都忘了呢?”
語罷,竟絮絮叨叨的朝着殿後走去,“把丹藥拿來,朕今日的丹藥還未服用呢!”
“是。”趙玉德頷首,攙着皇帝緩步離開。
翌日,指揮使之子將赴南理國任儲君之事傳遍整個京城。
雲殤是斷沒料到,樓止這麼快就答應下來,甚至於痛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不過樓止劫囚,已是人盡皆知,想必皇帝也不好偏頗,是故爲了千尋,樓止不得已……
想來,千尋在樓止心中的分量,必然超過了孩子。
否則爲何按捺那麼多日,終究忍不住去了死牢?
只可惜當時監視死牢的探子,都被樓止震了出去,愣是不曾聽見樓止與千尋的談話。
“王爺,其中是否有詐?”荒原蹙眉。
雲殤起身,青衫
落地,風過衣袂,眉目稍稍緊繃,“中間是否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事?”音落,指尖輕輕拂過手中的摺扇,下頭的玉墜子在陽光中格外的光亮美麗,“千尋應該沒有告知樓止實情,那麼樓止……”
這麼做,到底是何用意?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是想借助南理國的勢力來奪位?
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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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遠遠的落在被青奴攙着,緩緩走到院子裡,躺在躺椅上的完顏樑。或許這個答案,完顏樑會知道。
只是完顏樑入門這麼久,始終不肯告知,有關於她與樓止之間的事情。
當年屠城之由,而後樓止竟然只是廢了完顏樑的武功,並未殺她滅口,可見其中……
“王爺?”荒原低喚一聲。
意識到自己走神,雲殤嘴角揚起溫潤的笑意,竟朝着外頭的硯臺道,“硯臺,去把本王的狐皮大氅拿來。”
荒原一怔,硯臺已經跑了出去。
不多時,便將狐皮大氅雙手遞呈給雲殤。
“密切注意錦衣衛的動向,此外……”雲殤斜睨荒原一眼,“聽說大公子回來了。”
荒原頷首,“有人看見大公子入城,但是具體在哪,尚不清楚。”
“留意着。”雲殤拿着大氅緩步出門。
院子裡,陽關極好,完顏樑面色蒼白的躺在躺椅上,眉目間凝着怨恨愁傷。
青奴剛要行禮,雲殤使了個眼神,示意她退開。
事實上,雲殤腳步很輕,然完顏樑雖然虛弱至極,早年練得的一雙好耳力,早已聽得他的靠近。見她蓋着一條薄被,便將狐皮大氅緩緩的覆了上去。
完顏樑陡然睜開眸子,一把扣住雲殤的腕部,眼底的光微微泛紅。
“天涼,莫要凍着。”她的力道很重,指甲險些都扣進他的皮肉中。
見狀,完顏樑才緩了一口氣,徐徐鬆開口,任由他替自己蓋上大氅,“王爺怎麼得空?”
“見你將養着,怕你見着本王多思多慮,是故也只敢遠遠的看着。今兒個天氣好,但你這薄被太過單薄,萬一凍着可怎麼得了?”雲殤輕嘆着,容色溫柔,“身子是自己的,別想太多,好好養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