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外陡然驚現弓弦崩彈之音,綠央驟然凝眸,乍見無數冷箭從牆頭齊刷刷的落下。
“小心!”綠央一聲喊,蘭景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挾了夕涼竄入屋內。
繡春刀出鞘,綠央縱身飛躍,緊跟其後入房。
一掌推出,房門緊閉。
冷箭將門面扎得若刺蝟一般,不少箭直接穿透窗戶紙,筆直射入房內。蘭景輝的胳膊上中了一箭,鮮血不斷往下淌。
他不管不顧,只死死抱緊懷中的女子,用身子擋開一切危險。
“從後門走!”綠央快速移動身子,引着蘭景輝與夕涼朝着後門跑去。
偏僻的一道小門,被假山擋着。
綠央用掌力推開假山,“從這裡走。”
夕涼只是縮在蘭景輝的懷中,宛若剛纔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依舊抱着她的斷絃琴,神色遲滯。蘭景輝深吸一口氣,橫抱着她走出小門。
綠央抿緊脣線,快速回到喜堂。
拂袖便將紅燭推翻在地。
燃燒的燭火迅速燒着了帷幔,一場大火瞬時騰然而起。
眸光微冷,綠央冷笑兩聲,快速撤離。
小門外頭,一輛馬車早已備下。
應無求端坐在馬車前,見着蘭景輝抱了夕涼出門,笑得有些輕蔑,“少將軍終於捨得出來了?這次不走正門,走偏門?如何,這新嫁娘可還滿意?漫天箭雨的婚禮,當真是終身難忘啊!”
蘭景輝眸色微怒,“你們到底還想怎樣?”
聞言,應無求努着嘴,示意他往回看。
見狀,蘭景輝轉頭。
身後的莊園大火連天,熊熊烈火因爲燃燒而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白綾在風中翻飛,終歸也化爲灰燼。
“你們?”蘭景輝稍稍一怔。
“不該留的,就該去得徹底。該留的,好自珍惜!”應無求下了車,“上車吧,大人要見你。”
蘭景輝抿緊脣線,低眉望着懷中極爲安靜的夕涼。
“或者……”應無求冷了聲,“你可以回去。大人吩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十三王府的影衛還在等你,你大可選擇與公主一道萬箭穿身。到時候,我帶你們的屍體回去見大人。”
音落,蘭景輝快速鑽入車內。
綠央從門內出來,朝着應無求行禮,“千
戶大人!”
“回!”應無求看一眼越燒越烈的大火,眼底的光冷了幾分。房中一角都是火油,這火只怕很難熄滅。
馬車再搖晃,比不得懷中女子給予的安靜。
面無表情,神情呆滯,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爲何她不早說?
可是……
他何曾給過她機會?
從來,她都是個不善言語之人。
隱忍了一輩子,愛與恨從不輕易出口。
便是臨了那一番話,是她徘徊在心頭數千遍,才能一字不落的記着,才能一字不落的說與他聽。
說完了,心中的堡壘便也徹底的瓦解。
再也沒有執着的理由,也沒有再堅持下去的念頭。
也就忘了。
破敗的莊園前頭,停着一輛精緻奢華的車鸞。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樓止的車鸞,珠簾輕垂,一縷縷香氣從內而外的散着。
應無求下了車,近至車鸞前頭行禮,“大人,帶來了。”
車內低低的“嗯”了一聲,繼而是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挑開了車簾。
紅衣如舊,赤金蟒紋在月色中淌着迷人的流光。
夜幕垂垂,一側破敗的斷壁殘垣越發陰森恐怖。不時有寒鴉從半空掠過,撩起驚悚一片。門楣殘敗,牆內外荒草漫天。
蘭景輝放開夕涼,思慮很久才交到綠央手中,隻身上前走到樓止身後,“你雖救了我們,但我不會感激你。”
下一刻,胳膊處陡然一陣劇烈的疼痛。
樓止的手,正握着那支貫穿他胳膊的箭,每拔出一分,蘭景輝的皮肉便被箭矢上的倒刺扯動。鮮血沿着臂膀,不斷流淌。
“本座從未想過救你。”月色中,樓止笑得魅惑,只是面色微白,幽暗的瞳仁越發冷冽入骨,“甚至於,殺了你還能讓蘭家絕後。”
“那你爲何救我?”蘭景輝咬着牙,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卻渾然不動,任由樓止一點點將冷箭抽離。
事實上,冷箭快速抽離,不過疼一瞬。
而慢慢抽離,卻能疼徹骨髓。
“你不死,十三王府與蘭家就不能真正聯手。”樓止鳳眸微挑,“你活着的價值,遠比你死去的價值,更可觀。”
“卑劣!”蘭景輝咬牙切齒。
下一刻,冷箭被完全拔出,
鮮血飛濺的瞬間,也讓他疼得一個趔趄單膝跪地。
鮮血染紅了衣衫,卻不改蘭景輝眉頭的冷冽與憤怒。
“卑劣?”樓止嗤笑兩聲,面色雖然不佳,但依舊饒有興致的望着箭矢上頭的鮮血。月光下,箭矢寒光利利,與鮮血混合一塊,竟有種朦朧的瑰麗之美。
斜睨勉力起身的蘭景輝一眼,樓止聲色暗啞,若有些倦怠,“當年夕涼看見的聽見的,以及所遭遇的,纔是真正的卑劣。而你……之所以悔婚,難道不是因爲聽見了不該聽的?”
蘭景輝的眸,陡然瞪大,“你胡說什麼?”
“蘭輔國大權在握,韻貴妃後宮在手。五年前成親前夜,韻貴妃與蘭輔國商議,與其讓夕涼留在外頭,不如先嫁你爲妻,再除之而後快,如此還能以暴斃之名,除去當年留下的禍患。是故你死也不肯娶夕涼爲妻,未嫁先休。”樓止說得極慢。
“你怎麼會知道?”蘭景輝慘白着容臉,死死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
樓止輕笑,“蘭輔國那點心思,還能瞞得過本座?你不娶親不生子,不過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有不甘爲臣的心思。蘭輔國拿你沒辦法,但你若有孩子,卻能從孩子身上下手。”
蘭景輝繃緊了身子,“你說夠沒有?”
“放肆!”應無求冷喝,“大人救你性命,你不知感恩,還口不擇言。”
“感恩?”蘭景輝仰頭,望着眼前那破敗的莊園,“我該感恩這裡的荒敗,留下的禍患,還是應該感恩夕涼生在帝王家?”
“人心不足,怪得了誰?”應無求低斥。
蘭景輝俯首,笑得冷冽,眼底有盈光浮動,“人心不足,欲壑難平!終歸天意難違。”他頓了頓,聲音不知是因爲虛弱還是絕望,沙啞而低沉,“樓止,你又何嘗不是?”
“本座要的,從不是這些。”紅袖輕拂,繼而望着斷壁殘垣。
樓止眯起危險的眸,笑得微冷,“一剎芳華,不過如此。縱然盛世繁華,也不過破敗一場,難逃終結的宿命。惜則萬物生,誤則萬念灰。”
“沒想到,你比我看得透徹。”蘭景輝難得的平靜,望着滿目的荒涼,蔓草連天,“曾經繁華至極,到底也有灰飛煙滅的一天。”
遲疑了一下,蘭景輝扭頭望着眉目如畫的樓止,月光中的他,面色微白,紅衣蟒袍,越顯妖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