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古氏一臉迷茫,“宋氏是誰?我藏她做什麼?二老爺您是不是吃酒吃魔怔了?”古氏一邊說一邊還大着膽子去摸風慎的額頭,嚇得風慎連忙後退了兩步。
宋氏到底去哪了?
難道真像別人所說的那樣,宋氏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於世上嗎?
古氏說不認識她,街坊說沒見過她。
好端端的一個人,還收了他六百兩的聘禮,怎麼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怎麼可能不存在於世?
風慎覺得整件事情詭異極了。
與宋氏的往事如走馬燈般,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裡。
初夏四月天,日暖風和,天氣晴好。
他卻急得大汗淋漓,滿身溼透。
婚書一共是三份,是他在順天府戶曹那裡親手籤的字親手畫的押,他認得自己的筆跡,所以當柳氏的哥哥柳屠戶拿出男女雙方的婚書後,他就傻了眼。
他幾時與柳氏立下婚書了?
婚書是他事先寫好,讓郭老夫人畫過了押之後,纔拿去戶曹的,在戶曹那裡他還仔細檢查了一番,引得文謙十分不快。
難道是戶曹那裡出的差錯?
不對啊,戶曹與他無緣無仇,而且以前還經常與他在宜水閣吃酒,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害他?
難道是文謙?
是文謙,一定是文謙。
是他壓着戶曹,逼着戶曹改了婚書內容。
對,只要找到戶曹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他看過官府戶籍存檔,裡面寫得是他與宋氏的名字。
想到這裡,風慎顧不得古氏,騎上馬,就往順天府趕去。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兩扇緊閉的大門。
他才突然想起,現在已入了夜,順天府早就關了衙門。
結婚才三天,風慎好像蒼老了十歲。
回到家後,他無精打采地躺在新房的螺鈿雕漆彩漆大八步牀上,對於向他獻殷勤的柳氏毫不理會。
他無處可去了。
鄭白錦與風明薇惹怒了郭老夫人,被下令在瑞香院自省。
瑞香院大門緊鎖,只留了一個送飯的小孔。
何姨娘自稱生病在身,怕過了他病氣,不敢留他過夜。
至於那個住在溢清小築的夏姨娘,一向是個隱形人,連風慎自己差不多都忘了他還有個姓夏的姨娘。
諾大的風府,除了落梅院,居然沒有他能落腳的地方……
風慎只覺得心如死灰。
柳氏坐在牀頭的錦杌上,細心地縫補被鄭白錦扯爛的嫁衣,一邊補一邊與風慎說話:“……嫁妝加上聘禮再加上你收的禮金,差不多三千兩銀子,我想放在二姑娘那裡……聽說二姑娘的大掌櫃頗能生財。還有那間鋪子,我想還給二姑娘,這到底是她母親的陪嫁。”
風慎懶得理她,只裝作聽不見。
柳氏的態度卻很恭謹,“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風慎怏怏地翻了個身,將背對準柳氏。
柳氏卻只當他答應了似的,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我就知道二老爺一定會同意!”
我同意什麼了?風慎只覺得腹中如同火燒,恨不得立時跳起來揍柳氏一頓。
可當他轉過身,看着柳氏那一雙炯炯虎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頓時熄了所有的氣焰。
“你把錢都放在阿瑛那裡,那我怎麼辦?”風慎沒好氣地道。
二房現在只剩下兩個田莊渡日,平時一直由鄭白錦管着。現在鄭白錦和風明薇被關,田莊就自然而然地歸到柳氏的手下。
風慎一想到這個鳩佔鵲巢,坐享其成的柳氏居然不勞而獲,得了二房所有的財產,就覺得肝痛。
“家裡既然沒有什麼生息,這麼多的下人婆子就不再需要了,依我之見,不如該賣的賣,該榮養的榮養。然後將臨街的那條牆打了,蓋上幾間房子,不拘是租出去還是自己做生意,早晚也能換三餐飯吃。”
柳氏掰着指頭數了起來:“要我說,乾脆把人全接到一個院子住,剩下的院子租出去給那些上京趕考的書生們用。咱們這裡地段好,我打聽了一下,像咱們這樣的人家租金半年要二十多兩銀子呢,你算算看,三個院子一年的租金就將近三百兩了。咱們二房一共四個院子,瑞香院和落梅院各有四個一等丫鬟,兩個嬤嬤,端茶倒水的四個,院中掃地的兩個,看門的兩個。這還不算前院的小廝婆子,長隨馬伕之類的。二房才幾個主子?哪裡要得了這麼多人侍候?難道上等丫鬟連倒個水都不會了?”
要是依着柳氏的想法,乾脆一個侍候的都不要。大清早她和風慎早點起牀,隨便做點飯,然後清掃清掃院子。等到下午,讓風慎看會書,她把落梅院的花全撥了,種上青菜瓜果,好歹也能省點嚼用。
一想到二房一個月就要花一百多兩銀子,她就心痛的要死。
一百多兩銀子,夠她孃家五六年的花用了。
無知婦人!雙魚衚衕住的非富即貴,誰見過把自家的宅子租出去的?果然是城西出來的下等農婦,只知道錢錢錢。
他不想和這種粗俗的女人一般見識,反正明日見過戶曹就真相大白了。到時他一定要將柳氏這個混蛋扔到順天府大牢裡,一天虐她一萬遍!
風慎哼了一聲,將身子再度翻轉到牀內。
柳氏嘆了口氣:“原來二老爺也愁啊!是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樣換誰誰不愁?”她將手邊的活計放到一邊,揚聲喚守在外室的何嬤嬤和憶梅。
何嬤嬤和憶梅是周夫人送給柳氏的人。
何嬤嬤今年快五十歲,原來也是跟在周夫人身邊侍候的,後來因爲身體不好,出府榮養。
這次因爲柳氏的原因,周夫人就特地將她請了回來。
何嬤嬤略懂一些醫理,行事穩重。
憶梅是何嬤嬤的孫女,是周夫人屋裡的二等丫鬟。
周夫人將她們祖孫送給柳氏使喚三年,三年之後,這倆人重回文府。
何嬤嬤一來,柳氏就將風明薇送梗米粥的事情說了,然後又拿出那塊沾了米粥的帕子。何嬤嬤接過來嗅了一嗅,就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這碗裡有毒,幸好那天風明薇被風慎被喝斥了。否則的話,柳氏就慘了。
經此一事後,柳氏嚇得要死。
何嬤嬤就給她出了一個藉着整治院子,悄悄削弱鄭白錦母女手下人的方法。
柳氏看到何嬤嬤進來,就將剛剛說的事情又重說了一次。
何嬤嬤早就與柳氏合計過了,遂笑盈盈地道:“大娘子說得極是,這宅院是該上上下下整治一番了,免得有那不開眼的做出爬高上低尊卑不分的事情。”
“好,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何嬤嬤辦了。”柳氏對何嬤嬤的能力萬分放心。
等到何嬤嬤與憶梅出了內室,柳氏就笑嘻嘻地回到牀邊,一件一件脫着身上的衣服。
風慎的脊樑骨立時緊繃起來。
“你要做什麼?”他蹭的一下跳了起來。
柳氏翻了個白眼給他,“睡覺啊,還能做什麼?”
睡覺?風慎的眼睛睜得的。
怎麼把這個茬給忘了?柳氏現在是他的‘妻子’,是要睡在落梅院的。
一想到他就要和這樣如熊如虎的女人同牀共枕了,風慎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不能睡在這裡,你給我出去!”風慎從牀上站了起來,用手指着柳氏。
“我不睡在這裡,我睡哪裡?”柳氏的眼睛迷了起來,一股危險的氣息悄悄醞釀開來。
風慎衝着窗子隨手劃了一個圈,“書房,院子,下人的房間,馬房,後罩房,你愛睡哪就睡哪……”
柳氏微微一愣,當聽到下人的房間和馬房時,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老孃嫁給你了,就是你的妻,你居然讓老孃去睡下人房和馬房?你還是不是人?
可她想起何嬤嬤說的,對待男人要溫柔小意要順從要聽話,就壓抑了心頭的火氣,堆出滿臉笑意:“二老爺,那下人的房間我怎麼能睡?我可是他們的主母啊!”
風慎不由冷哼,仰着頭,不理柳氏。
須臾,他冷聲道:“還不快去?難道要老爺我催你?還有,你走之後換一個顏色新鮮的人過來服侍。”說着話,風慎低頭看了看站在牀邊的柳氏,一臉嫌棄。
又老又醜,又黑又壯,他風慎就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黴也不可能娶這樣的熊女人。
不讓她睡這裡,還讓她找一個漂亮的丫鬟過來!這可是她的新房,這張牀可是她的新牀。柳氏擡起頭看着站在牀上高高在上的風慎,雙拳越握越緊。
“還傻站着做……”風慎眼看柳氏不動,只氣得臉色鐵青,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柳氏一個掃堂腿打斷,以一記狗啃屎的姿勢跌倒在大牀上。
“哎喲……你個賤……”
“我讓你賤,我讓你嫖,我讓你罵我,我睡死你!”柳氏一招惡虎掏心,照着風慎的胸口狠狠地來了一下。
“嗷……嗚……”
螺鈿雕漆彩漆大八步牀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息偃室外間,何嬤嬤笑着關緊了內室的門,領着孫女憶梅走了出去。
“祖母,您不是說讓大娘子忍讓嗎?怎麼大娘子反其道而行之啊?”憶梅有些不解。
何嬤嬤呵呵地笑:“大娘子生性暴躁,越讓她忍,她反而越忍不了。”
幹嘛要忍?
風慎當初逼死姑奶奶時他忍了嗎?
柳氏一天打他三頓纔好呢。
何嬤嬤笑呵呵拉着憶梅往外走去。
二老爺和大娘子休息了,她們還不能休息啊。
不趁着這會把下人整治好,明天不定出什麼幺蛾子呢。那個打醬油的,別走,快把醬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