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韓辰聽了風重華的複述,哈哈大笑。
“我娘一向護短,那陳氏當着她的面尋你不是,她自然不會放過陳氏?”武定候府與漢王府的矛盾本就無法調和,漢王妃當然不介意給陳氏辦難堪。
更何況陳氏身爲長輩,當着漢王妃的面去尋漢王妃兒媳婦的不是。漢王妃若是忍了,以後只怕會被人瞧不起。
聽了韓辰的話,風重華臉皮紅了紅,遂故作掩飾地喝了口茶。
就在這時,只聽得旁邊響起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
一個陌生的男子挾着一陣風了過來。
“阿辰哥,你娘到底和那陳氏說了什麼?害得這兩天她一直尋我的不是。”來人咧咧地坐在了韓辰的對面,又伸出手將韓辰那杯未動過的茶水撈在手中,咕咚一聲灌了進去。
韓辰也不生氣,笑盈盈地望着他,“這麼閒?今日不上值了?”
風重華這才發現,來的人穿了一身光鮮明亮的甲冑,頭上頂着一對鮮豔的紅纓。
竟是府軍前衛的打扮。
看他與韓辰如此熟悉,來到漢王府甚至沒有通報,風重華就猜測,此人當是那位不得寵的武定候長子,袁承澤。
袁承澤哀嚎了一聲,指了指身上的甲冑,“剛剛下了值,連衣服都沒換。對了,這幾不回府,就在你這裡對付幾日。”
韓辰招手喚過八斤另上了一杯茶,端起來喝了幾口,笑着道:“還不見過你嫂子?”
袁承澤好像這時纔看到風重華,一下子跳將起來,手忙腳亂的衝着風重華行了一禮,“見過嫂子!請恕我眼拙,方纔竟沒認出是嫂子。”
風重華被這個禮行得渾身一哆嗦,就想要避開。卻被斜刺裡伸出的一隻手牢牢摁住,動彈不得。
等到風重華生生地受了袁承澤這一禮,韓辰方纔將手放開,“你若是想絕了這麻煩,不如就早早成親。然後分府另過,也省得你整日裡因爲內宅之事扯了後腿。”
一提到成親,袁承澤的臉上竟有些疲憊,“阿辰哥,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是不管我,陳氏是一門心事想讓我娶她孃家侄女。就陳氏那樣兒,她的孃家侄女能會好到哪裡去?我若是真娶過來,還不是害了我一輩子?”
“那我娘給你看的,你又相不中?”韓辰搖了搖頭。
“唉,”袁承澤抑鬱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風重華時,卻是眼前一亮,“嫂子,我怎麼聽說你家好像與衍聖公府沾親帶故呢,可與弟弟我說說?”
風重華被袁承澤這聲嫂子叫得極爲尷尬,便垂下頭細聲道:“我舅母的母親是衍聖公的嫡長女,舅母的長嫂是小衍聖公妹妹。細算起來,我的舅母與小衍聖公是姑表親。”
袁承澤就將嘴張的地,然後‘哦’了一聲,“瞧我這腦子,嫂子的舅母姓周……我倒是把這一層關係給忘了……對了……”說到這裡,他擡眼看了看韓辰。卻見韓辰正斯條慢理地喝着茶,一副心無外物的模樣。他便將眼睛轉了轉,“如此說來,嫂子與衍聖公府的關係竟是極好了,那可否替我說個情兒……”
風重華詫異,不知袁承澤是怎麼把衍聖公府的人給招惹了,思忖道:“卻是怎麼個說情法?”
袁承澤嘿嘿笑了笑,“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就是前些日子衝撞了孔世子,想求嫂子做個和事佬,求孔世子看在嫂子的面子上,莫再難爲我。”
風重華就轉頭朝韓辰那裡看了一眼。
韓辰就先瞪了袁承澤一眼,而後才笑道:“說起來也不是大事,就是那一日承哥兒在城中縱馬,正巧衝撞了衍聖公的車駕。當時車裡坐着衍聖公府的小世子孔聞賢和……”韓辰頓了頓,接着道,“其實也用不着你去說和,回頭讓承哥兒備一份厚禮送到衍聖公府去謝罪便可。”
也不知爲什麼,袁承澤聽到這一句,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張着嘴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一張臉憋得通紅。
風重華便知道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更加不敢輕易答應了。
見到風重華不願出頭,袁承澤有些頹然。
韓辰卻是一副堅決要趕他走的樣子,“你有沒有去見過我娘?”眼見袁承澤搖頭,又道,“我娘也有些日子沒見你了,說是甚爲想念你。”又是警告的語氣,“我看你在府軍前衛裡像是整日無所事事的樣子,不如我替你找些事做。正巧我船上有個管事因母病重請假,不如你替我跑幾趟呂宋可好?”
袁承澤立刻從石凳上跳了起來,兩手一揖,討饒道:“我的好哥哥,你就饒了我吧!像我這樣的紈絝子弟,讓我跑馬溜鳥倒是在行,可是打仗……”說着,他打了一個哆嗦。
“胡扯什麼?”韓辰笑罵,“讓你去跑船,扯到打仗上面做什麼?”
袁承澤嘿嘿地笑,“你這話騙別人行,哄我卻不行,你那船……”眼見韓辰眯了眼,竟是要發怒,袁承澤訕訕地乾笑了兩聲,“我去見王妃。”說着,一溜煙地跑了。
風重華垂下頭,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韓辰笑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對了,那衍聖公府的次女可曾婚配?”
風重華‘啊’了一聲,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然後才道:“嘉善?好像未曾訂親。”又皺眉,“怎麼了?”
韓辰搖了搖頭,隨意地道:“我是一時沒分清誰是誰,記得三叔成親那日,我在梅夫人身邊見着兩位少女。後來,聞賢說他的哪個妹妹要嫁給蔡信之,我就一時搞混了。”
風重華突然想起,他外祖父解江的重孫女解舒與孔聞賢有婚約。
算起來,孔聞賢對他來說,是晚輩。
……
此時,巴察兒在鴻臚寺的驛館中來回走動。
面上的神情抑鬱不明。
“莫日根,你說,我這次是不是要空手而歸了?”巴察兒王子擡頭看着京城上空緩緩飄動的白雲,長長地嘆息,“父汗讓我娶一個皇室女子回去,可是誰能想到他們皇家居然凋零至廝,現在也只剩下周王的女兒還未婚嫁。”
莫日根也是有些嘆息,心裡卻是沒有半點主張。他是神箭手不假,可是這娶人的事情,卻是萬萬不能用弓箭解決的。
“尊敬的王子殿下,既然皇家還有一個公主未嫁,那王子不如就開口求娶好了,又何必像個沒頭蒼蠅似的?”莫日根悶聲道。
“要是能娶就好了。”巴察兒嘆息不斷。
他不是父汗唯一的兒子,又非原配之子。能不能娶個皇室公主回去,就直接干係到他未來的地位。
娶了皇室公主回去,他就是當仁不讓的未來汗王。
若是空手回去……
只怕不出幾年,他就會被他那心黑的害死。
可是,周王只剩下這一個女兒在世。哪怕他是異族人,也斷沒有把別人養老的孩子娶到千里之外的想法。
更何況,皇帝只有兩個兄弟,遠支裡雖是有女兒,年齡卻一個個的都不相配。
若是年齡相配也好,也可以過繼一個女兒……
巴察爾越想越頭痛,此時只想仰天長嘯來紓解他的抑鬱。
莫日根又道:“我聽說,皇家好像並非只有一個公主,還有另外一個縣主,是皇后的侄女。若是王子能娶了皇后的侄女,想必汗王也定會高興。”
一提到袁雪曼,巴察兒更是鬱悶了,“我的好師父,難道你沒聽到京中的謠言?這個皇后的侄女,早已臣服於陛下!”
“啊?”莫日根張大了嘴。
不是說中原乃是禮儀之邦嗎?怎麼他們也有姑父納侄女的事情發生?
見到莫日根不說話,巴察兒不禁再次嘆息。
他擡起頭,望着空中如棉絮般的白雲,怔怔地出了神。
他是韃靼的二王子,在出生之時有三隻雄鷹飛臨了阿媽的帳篷。父汗大喜,覺得他是上天送來的恩賜。
待他就比別的兒子要親厚些。
可他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小部落族長的女兒,與汗王的王妃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汗王妃的母族兵強馬壯,族人悍不畏死。
大王子有母族做爲依靠,一向狂傲的很。這次若不是因爲他正巧未婚配,又正巧年齡相當,根本就論不到他來娶中原公主。
若是他娶不到中原公主……
巴察爾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想起參加周王婚禮時所看到的那個如天上星辰一般閃亮,如白玉一般完美的淳安郡主。這樣美的女子,就連雪山上的神女也不及其萬一。他一直怔怔地看着淳安郡主,直到衆人都散去,還站在原地。
他覺得,這世間所有的語言都無所描述他的內心和震憾。
就好像他在皇城參拜皇帝后,在皇宮裡第一次看到荷花時那般的震憾。
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識得幾個漢字。可他卻記得在幼年時,阿媽爲他請過一箇中原秀才教他寫字。那個秀才獨愛蓮花,“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那個淳安郡主,就像是一朵香遠益清的荷花。
亭亭玉立在他的心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