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教訓我的兒媳婦,有何不妥?”郭老夫人沒想到風明貞居然會替文氏說話,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了。打定主意等文氏過來後,一定要好好地給她立立規矩。
風明貞深吸一口長氣,儘量將語氣顯得自然:“祖母,文嬸嬸身子一向柔弱,這麼晚的天就不用讓她跑來跑去了吧?萬一累病了豈不是不好?”風明貞笑了笑,替郭老夫人整了整有些零亂的鬢髮,“孫女知道祖母一向愛護文嬸嬸,若是知道她病了,定會心疼的。”
郭老夫人的心‘咯噔’一下,文氏若真在她壽辰那天‘病’了怎麼辦?到時豈不是會傳出她兒媳的流言來?
可是,讓她就此嚥下這口氣,又有些不甘。
憑什麼文府的人想甩她臉就甩她臉,絲毫不顧忌?
“祖母一向疼愛文嬸嬸,若是壽宴上文嬸嬸不離祖母身側,定顯得婆媳情深。”風明貞揉了揉額頭,有些懊惱。
把文氏叫過來羞侮一番能起什麼作用?不過是痛快一時,只要文氏裝一回病就什麼都扳回了。縱是文氏想不到,她那個秀外慧中的女兒能會想不到?
祖母幾十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賭氣?
越是這個時候,越得對文氏好。正好可以藉着壽宴讓別人知道知道安陸伯府婆慈媳孝,滿府和氣。只要讓周太太感受到這些誠意,還怕她不來府裡走動?周太太來了,那些與她關係好的太太們能不來?
想到這裡,風明貞向她母親小郭氏使了個眼色。
小郭氏雖是不滿風明貞的話,可她到底疼愛女兒,便壯着膽子開始勸起郭老夫人來。
母女倆人一左一右站在郭老夫人身邊,足足勸了兩刻鐘纔打消了郭老夫人的念頭。
自己這般替她母女說話,也不知落梅院知道不知道?風明貞心中突然滑過一個古怪念頭。隨即她搖搖頭,將這絲念頭甩走。縱是那邊不領情又怎樣?她又不是爲這對母女。
她求得是安陸伯府的未來!
只有孃家有出息,才能在婆家站得穩。現在家裡這樣,縱是嫁到會昌候府也沒什麼好日子。自己孃家對會昌候府毫無幫助,甚至將來還可能是會昌候府的拖累。
身爲她未來婆婆的候夫人,怎會給自己好臉?
當務之極,得先與文府搞好關係,而後再與長公主府重新拉上關係。只要長公主肯站在安陸伯府背後,她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這些話,她昨夜就與母親說過了,可是母親卻不以爲然,說她背後站着淳安郡主,會昌候府不敢拿她怎麼辦。
她一下子被噎住了。
總不能告訴母親,這樁親事是淳安郡主逼着會昌候府同意的,就是因爲會昌候曾向周王求過親,想讓淳安郡主嫁到會昌候府。她更不能告訴母親,淳安郡主此生的願望就是和親,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一國之主。區區一個會昌候,郡主怎會看在眼中?
等到將來,郡主和親走了,除了孃家還有誰能幫她?
娶妻當娶賢啊!母親與祖母這樣的人,實非賢妻首選。想到這裡,風明貞藏在袖底的雙手攫得緊緊的。
就在此時,落梅院裡卻迎來了一位神秘客人。
“長公主聽說阿若的身子一直不好,特意叫我過來看看。”長公主的貼身女官童舒笑盈盈地看着風重華母女,眸子裡滿是欣慰。多虧了她們,長公主才轉憂爲安。雖說在宮裡日子並不好過,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是到底無了生命之憂。
“聽說明日是郭老夫人的壽辰?”童舒笑了笑,令身後的內侍搬進來一個箱子,“這是長公主給二姑娘準備的一套衣服和首飾,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聽了這句話,風重華臉露驚訝之色,長公主這是在暗示她應該張揚嗎?
似是感覺到她心中所想,童舒笑着頜了頜首。
“壽宴時我再來。”
聽完這句話,風重華再次怔住了,郭老夫人的壽辰註定不平靜了!
第二天,來退回請帖的人更多。
風明貞拿出請客的冊子算了算,大約得有一半人不來了。
心中不免悵然。
可她不敢鬆懈,還得抽空勸慰郭老夫人,省得她又找文氏麻煩。而且,她對小郭氏主持宴會的能力極不放心,還得在旁邊盯着點。
那些丫鬟婆子她搭眼看過去,沒一個滿意的。不是這裡做的不好,就是那裡做得不夠,甚至還有人將座次排錯。最後還是她央了小郭氏去落梅院將許嬤嬤給請了過來,這才安排妥當。
進周王府一晃快十年了,這十年中,她差不多將身邊的人給換了一遍。以前郭老夫人和小郭氏安排給她的人,都被她故意尋錯給遣了回來。她身邊跟着的,不是她在外面採買的,就是淳安郡主幫她物色的。
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了王府的氣派和規矩。再回到安陸伯府,只覺得看哪都不順眼。
而唯一令她覺得順眼的,卻偏偏是祖母和母親都不待見的落梅院。
對於落梅院肯放許嬤嬤過來幫她,她是滿心感激。她想,三瑞堂的事情,已經被風重華知道了。
她想的確實不差,風重華之所以願意幫她,也是看在她替文氏說話的份上。
風重華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難得府裡還有一個肯爲文氏說話的人,她自然想好好維持。放許嬤嬤幫風明貞,不過是第一步。等到夜裡,風重華派人送給風明貞一套藍寶石頭面和一件雲錦八幅裙。
風明貞躊躇了,這套首飾確實是她所需要的。因爲她所有的首飾這些年已經差不多都戴過了,如果她再在這些夫人太太面前戴出來,只怕會惹來別人的嘲笑。
其實她原本是想戴小郭氏的首飾,早間年小郭氏還是有幾套比較鮮豔的首飾,後來因爲寡居就再也沒佩戴過。
那些首飾論精美自然比不上這套藍寶石頭面。
想到這裡,她不由嘆息。
不過是幫着落梅院說了幾句話,那邊就如此盛情的還禮。足可見知禮厚道,絕不像祖母所形象。
庭院寂靜,但聞四壁蟲聲唧唧。
風從窗櫺的縫隙間鑽過來,帶來秋夜的寒意。窗外弦月如鉤,幾許繁星閃爍。
如此寂靜的夜,躺在榻上的風重華卻睡得極不安穩,在噩夢中輾轉醒不出來,夢到一條又一條的岔道。
令值夜的幾個丫鬟擔憂不已,起來看了她好幾次。
清晨醒來,空氣中夾雜着一絲溼涔涔的水氣,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才知道不知在什麼時候,竟下了一場小雨。
“真是天公不作美。”憫月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由了嘴。
射月將一條寶藍色細葛搭在風重華的,慢慢地剪着指甲。聽到憫月的話後,笑了笑:“昨日長公主才送來了一套雲錦華服,怎麼偏生就下起雨來?”
“你們呀,少說兩句吧。”風重華就笑着點了一下射月的額頭。
等到文氏見到風重華後,不由眼前一亮,只見她梳着螺髻,華麗羅裙襬委曳於地,如同一朵怒放的木芙蓉。
“走吧。”今日是郭老夫人壽辰,三瑞堂必是忙得很,她們不能去太晚。
果然,她們母女又是第一個到的。
等進到三瑞堂後,鄭白錦母女倆人才緩緩而來。
坐在上首的郭老夫人臉上撲了厚厚的粉,令人看不清表情。可是在見到文氏母女的一剎那兒,不斷抽搐的嘴角卻暴露了她的內心。
“起來吧,今兒是我的壽辰,難爲你們起得這麼早給我拜壽。”郭老夫人難得地沒有尋文氏的麻煩,只是令風紹民和風明薇上前,將他們兄妹攬入懷中。
對於這樣裸的偏愛,風重華早已習慣。
倒是撲在郭老夫人懷裡的風明薇,挑釁似地看了風重華一眼。而後,在對上風明貞的目光後,又極快地堆滿了笑容。
“大姐姐好。”
風明貞笑着與她打了招呼,這纔將目光轉到風重華身上。只覺得風重華身上一舉手一擡足都有種令人無法言語的美感與雅緻。全身上下無一絲瑕疵,行動間弱柳扶風,若芝蘭搖曳。
而風明薇則是穿了長至膝的妃色()翻領窄袖衣,繫條鵝黃色長裙,腰間垂着羊脂玉佩。風明貞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風明薇這身衣服明顯更合適於出外遊玩。
而且,風明薇剛剛瞪着風重華的目光,令她有些不喜。養在深閨中的女孩,根本不許情緒外露,像這般喜怒形於色,早晚會吃大虧。
“二妹妹身上這件雲錦用料考究,典雅富麗,遠遠望去宛如天上雲。”風明貞開口稱讚。
雲錦有寸錦寸金之說,不僅價格昂貴,更因爲它是貢緞,極少能在市面上看到。每在京城出一匹,必能引起轟搶。風重華昨日就送了她一件雲錦長裙,此時她正穿在身上。可是風重華身上這套衣裙不僅質量更加上乘,式樣也是最新的。如果她所猜不錯,這套衣裙定是內製。
風重華擡眼往風明貞那裡看去,只見頭上戴着她送的藍寶石頭面,身上的長裙隱隱與頭面相呼應。
脣角不由微微翹起。
風明貞這是在向她善意。
那邊,風明薇卻將小嘴一噘,低聲嘟囔道:“不過是有個有錢的舅舅罷了,有什麼值得顯擺的?”
出門前,她也是精心打扮過的,甚至還派丫鬟到落梅院打聽風重華穿什麼衣服。打聽到穿緗色,她才下了穿妃色的決定。可是沒有想到風重華卻偏偏穿了雲錦。
一家三個姑娘,這肯定會讓人比較。
她本就沒有風重華長得漂亮……
一想到這些,風明薇就覺得糟心,所以說起來話來也就不留情面。
風明貞的臉不由沉了下來,心中對風明薇的不喜也更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