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姜六娘驚歎的望着院中僕傭絡繹不絕的穿梭,整個姜府的下人已經全部出動了,這樣的情況她不是沒見過,但那出現在曾祖母的壽宴上,而不是一個小娘子的抓週禮,姜府的姑娘即便是姜元儀的抓週禮都沒那麼盛大。思及此姜府姑娘望着姜元儀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在沒有姜微之前,姜元儀在她們眼中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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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儀坦然自若的任姐妹們打量,姜微的祖父是尚書令,外祖父太子太傅,父親是當時大才子,這樣的身份她肯定比不上,但這些都是父母給的,又有什麼稀罕,她的前途是要靠自己來掙的,“我們去看九娘吧,她纔是今天的小壽星。”姜元儀不像其他人家的嫡女般看不起庶出的姐妹,但對她們也不親近,她很清楚她跟她們從來不是一路人。不是她有等級偏見,而是社會現實如此。
宴廳裡,客人尚未到,大房衆人已經全到場了,連深居簡出的姜凜都換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色深衣滿臉笑容的端着一盞肉末燉蛋喂着姜微。
郭太夫人看到姜凜居然親自喂姜微時眼底閃過訝色,她對起身給她行禮的衆人道:“都是自家人,又是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禮。”
王夫人和姜恪恭敬的起太夫人坐於上座,太夫人偏頭吃着津津有味的小娃娃,“這孩子胃口真好。”這麼一盞肉末燉蛋,就是胃口小一點的小娘子都吃不下,而姜微居然一個人吃了大半碗,還在奮鬥中。
“她外翁說了,小孩子多吃好,身體健康。”王夫人一開始也被小孫女的好胃口嚇一跳,可後來她才知道這丫頭雖還不會走路,可每天都會在地上爬到滿頭大汗纔會停下,沈奕還特地給她配了兩個小丫鬟專門逗她玩,每天她睜開眼睛就沒怎麼停過,也就隨她去了,小孩子多動纔會身體健康。
“不錯。”郭太夫人頷首望着姜元儀,“阿綺也是,每天都會跳許久的舞,她總跟我說,平時要多動身體纔會好。”時下歌舞並非僅賤籍奴婢的專利,在大秦貴族圈一個小娘子可以不通琴棋書畫,但她如果無法隨衆人一起載歌載舞,那她就會被所有人恥笑,舞技也是時下大秦貴女的必學科目。
姜元儀聽太夫人誇獎的話,並不接話,只含笑乖巧的站立在一旁,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這沈奕不會真是穿越的吧?也不怪她有這個想法,在她沒穿越來前她只知道沈奕在歷史上是個名臣,在後世尚未挖掘龔夫人墓發現《道德經》前,時人對《道德經》的瞭解都來自沈奕的註釋。可穿越後每一次聽到沈奕的事蹟,她都覺得這人應該是穿越的。沈奕不僅是帝師,還是藥理大家、道學大家、易學大家,他十三歲開始註釋《易經》,十八歲註釋《道德經》,三十五歲同太醫署一併編纂了《秦新本草》。
十五年前,河內郡曾爆發了癘風*之疾,河內郡守驚慌失措的讓軍隊徹底封鎖了疫病爆發區域,當時河內郡成爲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唯獨沈奕不顧危險,親自帶着門下弟子深入疫區,收治了千餘名病人,親手治癒了數百人,並且留下的詳細的脈案記錄,挽救了全郡數十萬人命,河內郡爲此給他立起了生祠,當今聖上見到沈奕都要恭敬的喊一聲“沈師”。這樣的人怎麼能不讓姜元儀懷疑他是穿越的,更別說他現在居然還知道怎科學養孩子!
王夫人道:“阿綺說得對,我前日騎了一會馬,渾身痠疼,但也鬆快了不少。”
太夫人笑問:“騎馬可有打馬球?”王夫人年輕時非常喜歡打馬球。
王夫人說:“哪裡還能打馬球?能騎上馬已經不錯了。”
姜凜給姜微喂完一碗蛋羹,給她擦了擦嘴,“阿識還想吃什麼?”
“果果。”姜微指着洗乾淨的花紅道,吃點有纖維的水果,有利於腸胃蠕動。
“好,我們過上半個時辰後吃好不好?”姜凜也被小侄女的飯量驚住了,阿識在吃蛋羹前還吃了小半碗米糊糊,他有點擔憂的摸了摸她小肚肚,鼓鼓的,但不是很漲才放心,“阿識真是好孩子,吃得這麼幹淨。”
姜微心中暗忖,她平時運動量大,吃的也多,很奇怪嘛,幹嘛一個個驚訝的看着她?再說她也不是真孩子,飢飽還是知道的。
“阿識,你看誰來了?”沈沁的聲音響起,姜微一擡頭,眼睛就一亮,扶着大伯的手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朝來人跑去,“阿熙——”林熙這些天一直來姜家,兩人就差了四歲,林熙也耐得下性子陪一個小奶娃學走路,兩人感情增進很快,姜微待他比對自己親哥都親近了,畢竟姜律三人沒什麼時間陪她一起玩。
林熙忙上前摟住小湯圓,“小心。”他摸了摸姜微粉白圓潤的小臉,小湯圓越來越漂亮了。
姜微對林熙不同尋常的喜歡讓在場很多大小男人都吃醋了,姜徹瞪着林熙,這臭小子怎麼把阿識拐到手的?姜凜目光和藹的望着林熙,“你就是林小郎?”
“林熙拜見姜世父。”林熙的禮儀是薛氏花了大價錢請人來教導的,每一個舉動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以後你先生沒時間,有問題可以來問我。”姜凜對着林熙頷首道。
林熙大喜過望的再次下拜。
“同阿識去玩吧。”姜凜微笑,他早聽謝則說過弟妹有意把阿識許給林熙,姜凜沒什麼門戶之見,他也清楚五弟夫妻不想讓阿識嫁給世家最大原因是世家人口太多,幾世同堂,新媳婦嫁進去有個三層婆婆是很正常的,林家是寒門,家中人口也簡單,薛氏性情又懦弱,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寒門底蘊太薄,如果林熙以後不能優秀到力壓世家郎君的話,他絕對不會允許這門親事。爲了能讓這小子將來成材,姜凜不介意多加他一些功課,姜凜堅決不承認他是嫉妒了。
阿曦?姜元儀驀地擡頭朝林熙望去,難道是她!卻見是一名小正太,眼底閃過失望,她悄聲問盧氏道:“阿孃那小郎君是誰?”
“安西都督的獨子林熙。”盧氏說。
安西都督?沒聽過,男的還不姓袁姓林——姜元儀又問,“晨曦的曦嗎?”
“時純熙矣的熙。”盧氏說。
“哦。”性別不對,姓名也不對,看來不是武烈皇后了,姜元儀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武烈皇后如今在哪裡,她比姜微大幾歲肯定是出生了,要是有可能,說不定能結交一番。她轉念一想,武烈皇后不是世族出生,應該暫時跟她們沒什麼交集,或者可以先認識幾個後世的名臣?姜元儀努力思索着她所能記得的人。
“怎麼了?”盧氏低聲關切的望着女兒。
“沒什麼,就覺得他跟阿識似乎玩的很好。”姜元儀說。
“寒門之子得幸拜入你五叔名下,怎麼能不討好你阿妹?”盧氏對女兒告誡道,“以後見到這種寒門子千萬要離得遠遠的,一旦被他們纏上你怎麼都甩不掉,想要找心悅的小郎君也要找世家子。”
“阿孃——”姜元儀無奈,她才五歲好不好,阿孃說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話不會太早了嗎?
盧氏掩嘴輕笑,愛憐的摟着女兒。這時時辰也差不多了,姜恪、姜懌領着姜府的諸位郎君出門迎接男客,女眷則在二門迎着女客,林熙年紀還小,被沈沁帶在了身邊,姜徹則被姜律硬拽走了,他都九歲了,算半個大人了,理應出門待客。
郭太夫人年紀最長,輩分也高,不需要親自迎客,就領着幾個曾孫女坐在客廳裡,姜元儀偎依在她身側同她說笑,姜微拉着林熙跟她一起玩拼圖、拆八卦鎖,姜府餘下的姐妹們按父親不同,分成了三羣低聲說笑。
“阿妹呢?”男童清澈的聲音響起,衆人下意識的擡頭,就見一羣衣飾華美的宮侍簇擁着一名緋衣男童入內,那男童看起來不過三四歲左右,膚白如雪、眸似星辰、脣若朱塗、貌比明月,若不是穿着男童服飾,旁人一看還以爲是一名漂亮極致的女童。
“太子!”隨着郭太夫人的驚呼,所有人都下跪給太子行禮,連姜微都被紫蘇抱着跪在了地上。
太子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待郭太夫人給他行過大禮後,才含笑道:“太夫人是孤的長輩,今日是阿妹的抓週禮,孤微服出行,只行家禮不行國禮。”
姜微擡頭瞅了太子一眼,皇宮出來的孩子果然不同凡響,小小年紀就會睜眼說瞎話。
趙恆也不管依然跪在地上的衆人,踱步走到姜微面前,彎腰居高臨下的瞅着被乳母抱在懷中的小肉球,“這就是我阿妹?”
“是的五郎。”姜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真可愛。”趙恆嘴角微挑,伸手玩笑般的擰了擰姜微肉嘟嘟的小臉頰,就一個小肉球,哪裡值得阿孃這麼上心了!趙恆心裡咬牙切齒的想到,還硬逼着他今天來給這小胖娃送生辰禮物。
“啪!”小肉手用力的拍掉了趙恆作惡的爪子,姜微憤怒的瞪着這討人厭的男孩,這死孩子那她臉當開關擰嗎?疼死了!她撲到姜恪懷裡,奶聲奶氣的告狀道:“阿翁,疼!”姜微粉白的小臉上明顯被趙恆擰紅了一大塊。
姜恪抱起姜微,也不去碰她擰紅的地方,“五郎,阿識年幼無知,不知輕重,還望你見諒。”
趙恆長這麼大,也不知道擰過多少他看不順眼的人,第一次被人這麼光明正大的打上門,他愣愣的看着被小肉球拍紅的手,似乎沒想通一小女娃哪有這麼大的力氣能打疼自己,待他回神後勃然大怒,“放——”
“咳咳!”站在趙恆身後一直低着頭的中年內侍輕咳了幾聲。
趙恆臉色微變,勉強由怒容轉爲笑容,“阿妹年紀還小,孤怎麼會跟無知幼兒計較。”趙恆表情轉換太快,臉都差點抽筋了,笑容很是曲扭。
姜微對他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吐字清晰的說了三個字,“醜八怪!”說完不屑的扭頭趴在姜恪懷中,看都不看趙恆一眼。
趙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姜恪皺着眉頭道:“太子,爲君者當有容人之量,豈能因一句幼兒之言生氣?”姜恪臉上一本正經的教訓這趙恆,心裡則大爽,讓你這臭小子整天氣人!姜恪不是太子太傅,可也兼職東宮屬官,對太子的言行舉止有教導職責。這些天趙恆這熊孩子把他氣得夠嗆,今天看到趙恆被姜微氣得夠嗆,他老人家心情好受了許多。
趙恆氣得直咬牙,可嘴上還要恭敬應聲,“外翁說的是。”他心裡狠狠的給姜微記上了一筆,這小肉球太討厭了!等他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小肉球當球踢!
林熙眉頭微蹙,太子頑劣之名他只聽過,原以爲是旁人有意污衊,卻不想是真事,阿識還不懂人事,他怎麼能欺負一個小娃娃。阿識渾身都軟軟的,他平時扶着他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抓疼了她。
姜元儀低着頭拼命忍住笑,這就是相愛相殺嗎?趙恆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了,這兩人果然是絕配!她就知道之前那趙恆絕對是錯覺,三歲看老,這趙恆鐵定從小就是熊孩子!不過這廝皮相長得還真好,果然稱得上美姿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