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縣令名叫江風,字流清,原籍楚州荊陽郡。
他二十歲中舉,四十歲考中進士,四十六歲才謀到一個縣令的職位。
江風擔任嘉縣縣令已經兩年,按照夏國官制,他還能再當兩年。倘若兩年後政績不足升遷,那江風的仕途便到此爲止了。
不過如今世道陡變,誰也說不準朝廷會不會向各州派遣接任官員,畢竟自上一次開科到現在,朝廷已經八年未再舉辦過科舉了。
江風一家住在城中專門爲官員準備的官邸裡,內外皆有皁吏把守。江風妻子早故,膝下也無子,只有兩個女兒。長女江落月,年約二八。小女江落霜,只有十四。兩位千金平日都在後宅,從不拋頭露面,身高几尺,長相如何,外人都不得而知。
…
韓元升爲百夫長後,待遇一下子好了起來。
由於嘉縣不少富戶被殺被擄,城中許多深宅大院因此空了下來。江風特地將一套無人居住的豪宅分給韓元韓鹹兩兄弟居住。其他一些民居則被他分給了新幕的兵丁。
吃的方面,雖不是每天大魚大肉,但韓家兄弟至少不用再吃糠麩菜葉了。
韓鹹識文斷字,但自小體弱,吃不得苦,不是塊當兵的料。韓元從江風那裡替他求到了一個胥吏的位置,讓他接替父親韓桐做過的職務,爲縣令處理文書,擬寫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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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傳來許多關於西賊的消息。
西賊們離開了嘉縣後,又接連踏平了高陽郡的其他兩縣。
說起來,這些賊寇們自益州殺到楚州,一路上不知攻破了多少城池,其中包括不少郡城。
高陽郡郡守不禁憂心如焚。
他知道,郡城中的郡兵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讓他們守城,根本靠不住。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到郡外的王秉耘身上,希望他儘快募兵,回郡協防。
王秉耘的確有意練兵,不過他是爲自己而練,根本沒想過給郡守做嫁衣。
王秉耘的手下已經有一千八百多人,差不多是兩個營的兵力了。他的胃口很大,若不是糧餉和甲冑嚴重短缺,他還打算繼續擴兵。
郡城裡的情況,王秉耘是清楚的。郡城府庫的物資並不少,但是除了自己,城中還有兩個帶兵的都統,若把那些物資平分下來,自己也落不得多少。
王秉耘同江風一番商討後,決定親自到郡裡一趟,務必要說服郡守,把大部分物資都交給自己。
王秉耘此去備足了厚禮,一部分給郡守,更多的則是分給其他兩個都統,希望他們讓步。
天曉得江風這兩年做縣令究竟貪墨了多少錢財,賊人破城之前他便將所積財物秘密地藏了起來。此次王秉耘回郡,上下打點全仰仗他慷慨解囊。
王秉耘回郡前將練兵的事交給了韓元。這樣做似乎在告訴大家,韓元已經成了他的心腹。
當然,韓元知道事實並非如此,王秉耘對他有防範之心。
王秉耘在提拔他做哨官的同時,也將大虎,順子,馬二憨一併升爲哨官。韓元的小圈子被拆散了。
王秉耘回郡前帶走了兩哨兵丁,一哨是他原來的郡兵,另一哨是馬二憨和他所帶領的新兵。
王秉耘的用意,韓元覺得自己很清楚。這樣做,一來可以拉攏人心,讓馬二憨心生感激。二來,馬二憨生得勇猛兇悍,將他帶到郡守跟前露露臉,開口要物資的時候也能順利一些。
韓元覺得自己變了很多,他不確定自己是變得聰明瞭還是變得狡猾了。但他感覺到,自己能通過一個人的所作所爲,甚至言語和表情,洞察出這人心中所想。
當王秉耘宣佈提拔大虎、馬二憨,順子做百夫長的時候,韓元能從三人的眼中感覺到一種受寵若驚的狂喜,能從其他新兵的表情中感受到一種不可置信的羨慕。
當王秉耘向衆人宣佈要帶馬二憨上郡城的時候,他也能體會到馬二憨當時的洋洋得意。
大虎和順子成爲百夫長後,當初一起從大良鎮出來的少年們,漸漸地不再以韓元爲首。儘管衆人平日見到韓元仍然管他叫韓哥,但當他們遇到大虎和順子的時候也同樣會叫虎哥、順哥。
不知道爲什麼,韓元的心中無端地不是滋味。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在衆人的心中已經失去了主心骨的位置。
…
王秉耘離開嘉縣後,韓元每日都嚴格遵照他走前交代的方式訓練各哨。
爲了防止有人偷奸耍滑,韓元特地從自己手下挑出五十多人,手執荊條監督衆人。兵丁們稍有鬆懈,便會遭到毒打。
各哨兵丁們明面上不敢叫苦,背地裡卻對韓元十分怨恨。連大虎和順子也私下替衆人向韓元求情,希望他不要那麼一絲不苟,不近人情。
韓元沒有理會這兩位曾經的玩伴。他甚至很清楚這兩人打的什麼主意。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大虎和順子替大家說情的事便在新兵中傳開了。
大家對韓元的埋怨又加深了一層,對講義氣的大虎和順子則誇讚不已。
…
將暮,韓元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江風給自己分的宅院。
這所宅子當真不錯,光是進出的大門便蓋得威風氣派。門楣兩邊掛着燈籠,門前蹲着兩隻石獅。也不知道之前住着的是什麼樣的一戶人家。
韓元手執門環扣了扣。
一個五六歲模樣的男童開了門,喜道:“大哥哥回家了。”
這男童是當初韓元一行人離村後沿路救下的,因爲他年紀小,當不了兵,韓元便將他收留了下來。還有一個啞巴少女,因爲無處可去,也在韓元這裡住。
小男童姓許名鬆,農戶出身,父母皆死於西賊之手。大家都叫他小松。
啞巴少女姓林名妙,韓家兄弟叫她林姑娘。
說來也巧,林妙的父親是大良鎮的私塾先生,以前教過韓元,後來教過韓鹹,不過賊人殺來之前他便染病嗚呼了。
韓家兄弟平時都有事做,家中的各種事務便都由林妙負責。她每天爲衆人燒火做飯,掃地挑水,漸漸的,韓元和弟弟都把她當做了親人。
…
入夜,韓鹹也從縣衙回來了。四人圍坐一桌,享用林妙做的晚飯。
韓元拾起一雙筷子,夾起一片豬肉放入嘴中品嚐。
他很珍惜現在的生活。